一炷香后,她与秦才再一次被看押起来。
不是关在水晶宫,而是送去了下一层。
一层楼的距离,已天壤之别。
漆黑的石洞,甬道很深,鲛人油灯将黑暗照得透亮,沿途站着许多值守的黑衣人。
或许是第一次看见她,黑衣人们都有些惊讶。
三十三层通天塔,去了就回不来,他们二人显然是这世间最幸运之人。
没死,却活着。
春水不知踪迹。
她也不想知道他的踪迹。
三十二层石楼,相对底下那些楼层而言,更干净一些。
但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知道这味道从哪里泛出来,却就是能清晰的分辨出。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声。
那种惊恐的哭声,撕心裂肺,肝胆俱摧,虽遥遥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她站住了脚步。
女人的哭声愈发清晰。
却难以分辨出具体的方向。
她脸色冷淡,试图仔细辨听,引领她的黑衣人喝斥道:“快走!”
一脚踹在了她腿上。
她只好继续朝前走去,心底却担忧。
转头与秦才对视一眼,没能看到秦才眼中的神采。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秦才痴痴傻傻,好似已经呆滞了。
她叫一声:“秦才?”
秦才没理会她。
她再叫,秦才仍没理会她。
黑衣人道:“啰嗦什么,还不快走!”
其余黑衣人,喝斥的愈发激动起来。
这几个黑衣人并不是将她们送下楼层之人。
三十三层通天塔是禁地,整个鹅山的人都不得踏足。
春水一时脑袋发了懵,将他们带去,已被道士惩罚。
她和秦才下来,是被道士亲自驱逐下来的。
没办法叫醒秦才,黑衣人们仍催促,也只好继续前行。
秦才亦步亦趋,脸色呆板,她无暇理会。
终于走到甬道深处,站在一处宽大的石门前。
石门上雕刻着巨大的一只秃鹫,油光水滑的皮毛亮瞎人的眼。
口中,正衔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惊恐的女人哭声,淡淡的血腥气,再也不闻了。
站在这里,唯一能嗅见的味道,是腐烂的臭气。
气息恶臭,像是附近有尸体高度腐烂。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恨不能一拳砸翻一人,领着秦才往山顶逃去。
却苦于双手被缚,无处发力。
眼前的石门忽然打开了。
石门洞开,其内漆黑,看不真切。
三十多层石楼,都用鲛人油灯照明,可这偌大的石室中,却节约了灯油钱。
她看不太清楚里头的光景。
却被那腐烂的气息,熏得险些背过气去。
“进去!”
黑衣人一脚踹过来,将她踢进了石室中。
顺带也将秦才丢了进去。
她回头,密室很快关闭,掩住了外间雪亮的灯火。
石室漆黑,一时难以适应。
她调整着眼睛的焦距,转头看秦才:“秦才,你醒醒,你没事吧?”
虽然双手被绳索捆绑,虽然身处恶臭的石室,她却不愿丢下同伴,任由他自生自灭。
足足唤了许久,才听得秦才吐出一口气。
像是一个人被痰迷了窍,忽然打通了。
秦才眨眨眼:“王妃,这里是哪儿……”
她眼睛一红,大喜:“吓死我了。”
没有什么比独自一人面对困难更折磨人。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习惯协同作战,习惯有同伴在身边,才不会惧怕危险,才会战胜困哪。
秦才的回应,无疑教她心神一松。
她颓然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我们被道士关到第三十二层来了。这里是一间密室,不过很臭。”
秦才这才嗅到味道,忍不住捂住鼻子:“好臭。”
二人抬头去看四周的墙壁。
看了半晌,只看到空荡荡的一间石室,摆着几只石墩,一只巨大的石鼎,再无任何。
她目光闪烁,不知道这么几个石墩,如何能发出腐烂的恶臭,不由得踉跄起身查看。
一看,却傻了眼。
冷不丁最东面的墙上竟锁着一人。
这人被手臂粗的铁链锁在墙壁上。
也可以说是吊在墙壁上。
**着上身,瘦骨嶙峋。
他身上全是伤痕,几乎看不出本来的肌肤。遮蔽下身的裤子,暗红血污,早已看不清颜色。
吊着他的铁链更恐怖的惊人。
是从他的琵琶骨穿过去的。
两条铁链的顶端是两只巨大的铁钩,穿过他的琵琶骨,将骨瘦如柴的他吊在石壁上。
痛。
只看一眼,她就觉得很痛。
痛得钻心,像是一只钝踞正上下拉扯着她的灵魂。
要有怎么的滔天大错,才至于被铁钩吊住琵琶骨,吊在这脏兮兮的石壁上。
此处虽是南诏边境外,山洞中却也寒冷如冰。
尤其,现在正是冬日。
可这人,就是**着上身,琵琶骨被铁链子吊住,浑身的重量都靠着琵琶骨支撑,被吊在这石壁上。
那浓浓的恶臭,就是从他的伤口中发出来的。
也不知他被吊了多久。
伤口一直磨损,受伤,溃烂,腐臭,再拉伤,再溃烂,再腐臭。
反反复复,无穷无尽,恶脓满身,污血满地。
腐臭满室。
死了吗?
她紧蹙着眉,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寒冷。
冷得发抖。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冷注视着那墙上人。
冥冥中,却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正隔空牵引着她,朝着那生死未卜的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