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和江年留在家里等消息。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卫铭和宋轻语回来的时候，脸上都被晒出汗了，肉眼看见的泛着一层油光。卫铭是个男人觉得没什么，余安本来以为宋轻语得赶紧回去敷个面膜做个晒伤修复，可她明显比余安想象的更能吃苦，只撩了一把水洗洗脸，然后就直奔会议室。除了韩书月和陈冬以外，其余人都坐在了会议室里。卫铭率先开口，“我和轻语本来打算去学校那边打探打探情况，运气好就算遇不到校长，也遇到个老师或学生，试着套套话问问情况，但似乎是为了怕家长冲动闹事，学校门口把控很严，大门紧闭，十多个体育老师和保安一起戒严。”“对对。”宋轻语跟着补充，“回来的路上我还查了一下，十八中本来就是个寄宿制学校，大多数学生平时吃住都在校内，只有少数每天通勤，何雯雯就是一个通勤的学生。”为了方便，宋轻语和卫铭装成了一对儿偶然路过的情侣，一开始他们还想以“给亲戚家孩子择校咨询”为理由进学校里面看看，可校门实在管控的太严了，别说是择校咨询，就是你来给学校捐款，也得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俩人不打算空手而归，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围观群众和何雯雯的家人身上。那天何文杰虽然说了一下前因后果，但对他们来说，情报多多益善，需要一点点的补充。宋轻语继续说道：“卫铭哥去和围观的人聊天了，我就装作成了一个热心群众，何母倒是很愿意和别人说这些。她和何文杰的说法一致，在她口中，何雯雯是个优秀且孝顺的孩子，都是被学校给害了，说到动情处还哭了出来，把手机里存的几张全家福给我看，一边说一边哭。但是吧……”见她欲言又止，余安问道：“怎么了？”宋轻语眉头微皱，有点纠结，“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好像并不是那么伤心。”余安：“什么意思？”宋轻语：“她确实一直在哭，也一直夸何雯雯，但就是提到何雯雯的时候，她似乎总想诱导我和她一起谴责范长涛，还提到了学校的赔偿问题，话里话外好像对学校的赔偿金额不满意。”这时，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江年开口，“学校答应赔偿多少？”“八十万。”这个答案也得到了卫铭的证实，“我和围观群众聊天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应该是何母这几天反复强调过，很多人都对此有印象。”“这个赔偿金额有什么问题吗？”余安又问。江年：“没问题，根据咱们这儿的规定，就算是学校对何雯雯的死负百分百的责任，赔偿金额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数。况且何雯雯是在校期间突发疾病，根据现在已知的情况，何家咬定学校未根据实际情况及时采取相应措施才导致何雯雯的死亡，即便如此，这个赔偿金也够了。”余安想了想，“可不对劲儿啊，何文杰当时可是一口咬定学校在逃避责任，既然逃避责任，那校长肯定是想把自己定成无责任的一方，我记得如果学校对学生死亡无责任的话，是不用赔钱的。”江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微低着头没有说话。卫铭和宋轻语继续交代这次发现的情报，他们把一些无用的筛选出去，尽可能挑重点的讲，说着说着，江年却再次抬头。“轻语，你刚说何母给你看了他们的全家福，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哪方面的？”“所有你能注意到的。”宋轻语仔细回想了一下，“倒是有一个，那张全家福里，何父何母再加上何雯雯，穿的都挺朴素的，就何文杰，浑身上下全都是牌子。”经她这么一说，余安也想了起来，何文杰过来的那天，脚上穿的就是某品牌的本季新品，没有所谓限量款那么值钱，但也价格不菲。再加他身上穿的，余安大概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抵得上普通白领一个月工资了。而且听凯文的意思，何文杰和他的朋友们还经常去蓝调酒吧，那里的消费可不便宜。余安在脑中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词。“你们说……他家不会是重男轻女吧，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没可能生活上差那么多啊。”“不一定。”江年回道，“也可能是何雯雯从小懂事，不想给父母增加负担，但这些都只是猜测，证据不够。”“小言。”宋言自从进来后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再加上网瘾少年混乱的作息时间，一到白天就犯困，要不是还带着那么点责任感，早就两眼一闭睡过去了。现在突然听见江年叫他，神色木然的看向对方，“嗯？”“我记得十八中校门有两个监控，能查一下吗？”“能。”“行，那就辛苦你和冬哥了，你俩帮着盯一下，有问题随时和我说。”“好。”“那行，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卫铭和轻语，学校那边就交给你们了。现在范长涛的信息不多，我们只能先从何家这边下手，明天我和余安再去查查何家的事，有新情报记得互相交流。”众人各自散去，早早休息以养精蓄锐。第二天一大早，卫铭和宋轻语就出了门，余安和江年则等到了十点多，后问了江年才知道，何家是开烧烤店的，去的太早人家不开门。“想吃什么？”江年一边开车一边问他。“啊？”余年有点懵，刚出门的时候还在讨论何家的事，怎么突然之间就转到吃什么上面了，这话题转的太快他有点跟不上节奏。反倒是江年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何家的烧烤店也算附近有名的，之前小言查的资料，说评价不错。”余安：“可我们不是要去调查的吗？”江年：“那也不能像警察似的直接问啊，一边吃，一边套情报，两不耽误。”余安一想也是，看来自己对这行还是不太熟，以后还得多多学习才对。何记烧烤坐落在本市一个有名的夜市中，每到夏季夜夜爆满，想去的话要么赶早要么提前打电话预定，否则基本找不到座位。这么一想，余安突然明白何文杰的消费水准了。像何家这种店，只要不出现什么口碑崩盘的问题，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不过说到底，起早贪黑的赚的都是辛苦钱，一般人的身体还真做不来这个。余安和江年到的时候，何记烧烤才刚刚开门。一见来了客人，里面迎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余安在宋言给出的资料上见过他，这人叫何贵，是何父的亲弟弟。这段时间何父何母都在学校那边看灵棚，店就先让他帮着打理。“真是对不住，我们这儿刚开门，炉子还没热呢，要是你们不着急的话，就坐下来等等？”余安知道江年时候特意挑的这个时间，店里没人，方便说话，于是俩人就挑了一个靠近吧台的位置坐下。余安按照路上江年给出的推荐勾了一堆，趁着等待的功夫，和何贵套话，这也是江年教他的，他先问，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再由江年补充。“店里是换人了吗？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老板啊。”他虽然在问江年，但这话明显是说给何贵听的。果然，何贵一听这个，立刻把他当成了熟客，解释道，“没换人没换人，这店是我哥我嫂子的，我就是这几天帮着看店而已。”“哦，这样啊。”余安和何贵慢慢聊着，江年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是发现他俩桌上没有餐巾纸盒，于是起身去别桌找。这店开了有些年头了，墙上不可避免的沾了油烟，壁纸发黄发暗，有点脏兮兮的感觉。余安见江年在某处停了下来，一看才发现，那里挂着一幅全家福。余安：“你哥哥一家真幸福，我看别家店里都挂的什么风景画，就你这里挂的全家福。你哥哥嫂子很爱这两个孩子吧。”“唉……”提到这个，何贵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只可惜啊……”眼看话题已经引到了这上面，余安心里有点小窃喜，这是他第一次配合江年，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还得再接再厉才行。这时，江年却突然跨过凳子站在了那副全家福前面。相框只用了一根钉子挂在墙上，江年伸手扒拉一下，相框就和钟摆似的左右摇晃起来，露出了后面一块干净的壁纸。第八章江年就站在那里看全家福，余安觉得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但现在不方便问，只好继续和何贵聊天。余安：“怎么可惜了？我看那照片上，小丫头也该上高中了吧，等将来考个好大学，毕业再找个好工作，做父母的可就可以休息休息享清福咯。”何贵叹气，“丫头命不好啊……”说话间，他们点的烤串已经上来了一批，余安把江年叫了回来，打算边吃边聊。余安：“不小心点多了，老哥，过来一起吃吧，咱哥俩也挺有缘的，能唠到一块儿去，来一起吧。”反正也没事做，何贵闲着无聊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聊天的，索性就顺着余安的意思，几瓶啤酒灌下去后，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何贵：“你说说那什么狗屁学校，我家丫头死里边了，他怎么就没责任了，就赔八十万，八十万就想买条人命啊，艹！”余安：“可是据我所知，学校这个赔偿价格很合理啊，是按规定来的。”何贵又灌下一杯，一抹嘴巴，满脸鄙夷，“规定算个屁，规定都是保护有钱人的，对他们来说，八十万还算个钱？手指缝里划拉划拉都不止八十万。反正这事我家和学校没完。”余安：“那你们想要多少赔偿呢？”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涉及到了什么，何贵默默吃串不说话了。“何雯雯，不是你哥嫂亲生的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年突然开口。这下不只是余安，连何贵都是一愣，他抬头看了一眼江年，虽然对方从进来到现在都沉默不语，可他就是觉得这人有点可怕。尤其被这种冷漠的眼神盯上，何贵莫名的开始心虚，总觉得自己如果说谎的话，对方肯定分分钟要你好看。而且，何雯雯的身世，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何贵：“是，我哥嫂早年没孩子，就去领养了一个，后来才有的小杰。”得到回答的江年重新恢复沉默状态，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了。余安又和何贵聊了聊，但已经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吃完后便结账走人。回到车里后，江年手机震了震，他正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就让余安按了免提。打电话过来的是宋言，电话接通后，他先是打了个哈欠，才继续说道：“老大你猜对了，何雯雯果然不是何家亲生的。我刚黑进了医院的系统，当年何父何母因为没孩子的事去过医院检查，医院里还有他们的记录，大概治了两年多还是怀不上，他们就去领养了一个，也就是何雯雯。”江年：“有查到何雯雯的病历吗？”“有。”宋言答道，“医院里有何雯雯的体检报告，上面诊断她脑血管畸形，医生建议她尽快入院治疗，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何雯雯没有接受医生的意见。尸检报告表明，她的死因正是脑血管畸形引发的颅内出血。”江年：“好，辛苦了，回去继续补觉吧。”宋言：“ok~”挂断电话后，余安把整件事情串联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何家一口咬定是学校抢救不及时呢，否则的话，学校一点责任都没有，他们连赔偿金都拿不到。”江年：“是啊，人心不足。”余安又问，“你刚才盯着那张全家福看了半天，到底在看什么？”“看虚假的亲情。”江年道，“店里油烟那么大，除非是挂着什么东西遮挡才能让壁纸保持干净，那张全家福后面的壁纸就是干净的。只可惜啊，相框大小不对，干净的部分比现在的相框小一些，也就是说，那里原来挂着的根本不是那张全家福，应该是最近才换上去的。”余安疑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江年：“当然有，据我所知，这事闹的已经有不少媒体过来采访了，在店里挂张全家福，通过媒体向群众展示一下感人的亲情，博得舆论同情向学校施压，校长要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就只能赔钱，毕竟他们耗得起，学校的名声耗不起。”余安：“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在某些为搏眼球媒体的引导下，学校的名声只会越来越臭，就算到时候警方给出调查结果，可有些人就是不信，反正要么是校长买通了警方，要么就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何家威胁学校的手段，不仅仅是以后的招生，现在在读的学生都有可能受舆论的影响。”说到这儿，余安苦笑，“其实这些人自认为支持正义，实际上却是助纣为虐，事实都摆在面前了还不肯相信，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只相信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除此之外，全都是骗人的。不过好在，几年下来，这种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逐渐变得理智。”江年：“嗯，小余哥哥说得对。”又来了又来了……反正每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江年就会变得奇奇怪怪的。余安本着不和直男计较的原则，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现在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直接告诉何文杰了？”江年：“先不急，还得再拿点确凿的证据才行，不然那小子不会相信的。”路上，二人路过一家蛋糕店，余年说要去买点东西，让江年靠边停下车。江年：“喜欢蛋糕？”余安：“也不算，就听说这家味道不错，给大家买点回去尝尝。”毕竟这段时间没少受大家的照顾，他乐于接受善意也愿意回馈自己的善意，路过看到好吃的就顺便带点回去。而且事务所的大家好像都挺喜欢甜食的，尤其是宋轻语和陈冬。“欢迎光临~”一个身着制服的店员妹子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铃声，知道这是有客人来了，立刻换上笑脸迎了上来，“二位想买点什么？”“额……”这可为难住了余安，他对这个真是一点研究都没有，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得求助店员，“有没有什么推荐？”店员妹子回身从柜里拿出一个试吃托盘，上面放着十多块插着牙签的试吃品，“请尝尝这个，这款是我们店推出的新品，最近销量一直很好。”一股香甜浓郁的奶香味儿扑面而来，余安虽然对甜食感觉一般般，但也被勾的食指大动，赶紧拿起一块尝了尝。蛋糕块甜而不腻还带着一点柠檬的清香，余安又拿起一块，突然想起江年还在旁边呢，问道：“味道很好，你要不要尝尝。”“要。”然而他回答完后，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余安又有点摸不透他的操作了。江年：“不想动手，想让小余哥哥喂我。”余安：“……”店员妹子凭借着超强的职业操守没有笑出声，只不过眼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余安服了，彻底服了，他实在是懒得当着别人的面和江年纠结这个问题，赶紧把手里那块喂给了他。江年吃的很开心，“嗯，味道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