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职人员不信鬼神，但你可以信。”陈夏认认真真的把小叶紫檀戴在他的手腕上，劝道，“吃斋就不必了，念佛就行，佛曰修身养性不要暴躁，我佛慈悲，阿弥陀佛。”陈冬对此嗤之以鼻，但嫌弃归嫌弃，礼物还是要收的，于是这串小叶紫檀就一直没摘下来过。直到有一天，福利院事件爆出，陈夏作为办案人员参与进去，陈冬再一次见到了小时候见到的那个标志。那段时间陈夏忙的不着家，陈冬一个人待在家里，时隔多年他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恐惧感。他不知道案子的具体情况，他怀疑是不是那些人找到这边要把他抓回去，可再一想到陈夏的工作，又觉得这事可能只是个巧合。几个月后，福利院事件尘埃落定，陈冬试着旁敲侧击的问了问，陈夏以为他只是好奇，于是挑了些不太重要的内容讲了讲，可从他的话中，陈冬再结合自己的经历，也能大致拼凑出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忙活完一个这么大的案子，陈夏有了一段休假时间，他本来想带陈冬出去玩玩的，可对方似乎一直不在状态，甚至有几天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陈夏想带他去医院看看，但陈冬对此非常抗拒，陈夏无法，只能每天在家陪着哄着。再之后，在陈夏的体贴攻势之下，他像是卸下了多年的心理包袱一样，原原本本的说了自己的经历。他记得，那天说完后，陈夏抱着他，抱了很久很久。虽然没和他保证过什么，但从他状态慢慢恢复后，陈夏就又开始了那种早出晚归的生活。有次他无意间看到了陈夏带回家的资料袋，里面都是埃蒙斯的资料，他这才知道，原来陈夏一直都在调查这件事。陈冬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疼过，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可以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有点开心又有点甜。又是一年的冬天。除夕那天，陈夏像是往年那样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他父母早逝，自从陈冬来了之后，一直是两个人过年的，只不过这次对他而言有些不同寻常。陈冬就见他连菜都没吃，接连三杯酒下肚，像是壮了胆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干嘛？中邪了？”陈冬放下筷子，摘下手上的小叶紫檀啪嗒往他脑门上一呼，“邪灵退散！”陈夏无语的撇撇嘴角，握住那只乱舞的手，“没中邪，就……有个事想和你说说。”陈冬：“不能先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陈夏摇摇头。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握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察觉到他手心越来越高的温度，陈冬吓了一跳，“你又咋了，发烧了？吃药吗？”陈夏：“……”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得被这位祖宗给气死。但又能怎么办呢。“我喜欢你。”“嗯，你很有眼光啊，我也很喜欢自己的。”“……”陈夏崩溃，“不是，就那种喜欢，和你现在想的不一样！”看对方一脸懵逼的表情，陈夏觉得自己还是亲自示范一下比较好，于是鼓起勇气把人拽了起来，在他嘴上轻轻亲了一口。“就就就这种的……你……”他特别紧张的看着陈冬的表情，生怕对方露出一点厌烦的情绪。但陈冬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很多，他瞪大眼睛看着陈夏，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咬了自己一口。他所缺失的，陈夏都会手把手的教他，但对于感情的认知需要长久以来的积累，这种事情陈夏没法像做家务那样的教，只能给他时间一点点的自我体会。陈夏不想强迫他，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想放弃，“我说的那种喜欢，两个人额……可能会像刚才那样亲一亲，抱一抱，甚至……咳……”算了，少儿不宜的事还是以后再教他吧。“你……我刚才那么亲你……你讨厌吗……”“不讨厌。”陈冬觉得这种感觉挺奇妙，他摸摸嘴巴，觉得心里有一块发烫，他不懂，只知道自己并不反感他这种行为。陈夏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讨厌就好。“反正，就是这种喜欢，如果你还能接受的话，那我们……就继续试试？”见他点了点头，陈夏再次鼓起勇气，抱着他亲了上去。陈冬学习的很快，甚至还伸出舌尖舔了舔，陈夏顿时浑身一紧。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紧张成这样情有可原，再加上他生怕自己一冲动会伤到对方，所以拼着好大的毅力撒开了手，顶着一张大红脸像是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陈冬觉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又发烧了，吃药吗？”陈夏臊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九十一章看他臊的满脸通红的模样, 陈冬还觉得挺好玩的，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脑门，见他像个不倒翁似的一戳一趔趄, 哈哈大笑。陈夏无语极了, 好不容易让脸上的热度消了消, 陈冬却又凑了过来, “喂,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没怎么。”陈夏把他按住不让他继续乱动，“反正说好了啊, 咱俩现在就算是正式在一起了。”陈冬眨眨眼, 看他认真的模样，也认认真真的点了头。陈夏本来打算继续过年，可又觉得今天实在是值得纪念一下, 毕竟生活要有仪式感, 这么难得的日子总得多准备一点东西。见时间还早，外面还有些店没关门, 他打算出门一趟，“想吃蛋糕吗？”陈冬眼睛亮亮的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甜食了, 尤其是蛋糕。平时陈夏忙起来顾不上他，他就偷偷在家里买蛋糕吃, 有时候恨不得一天吃三顿。“可你不是不让我多吃吗？”为了健康考虑，陈夏在甜食方面对他有所管制，但今天日子特殊, 想吃就让他吃个够吧。“没事，你在家等我，饿了就先吃点，我出去买。”“那你多穿点。”外面还在下着雪，今天是除夕，街上来往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陈冬想着一会儿就要吃到蛋糕，心里美滋滋的，只是想着想着又想起了陈夏。喜欢？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吧。陈冬现在还不是很明白这种感觉，只是据说这样就可以和陈夏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对于这件事，他还是很开心的。现在肚子还不太饿，他在屋里转了转就跑去了阳台，这面窗户正对着街道，以前陈夏晚上加班，他就喜欢趴在这里等，也说不清到底在等什么，只是觉得有人要回家的感觉很好。半小时后，陈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过马路的时候，陈夏知道他在窗口等，还特意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陈冬趴在窗台上，心里的暖意一时胜过一时，只不过下一刻，街角那边突然冲出来一辆重型卡车，紧接着嘭的一声响，陈夏重重坠落在地。事后调查，卡车司机酒驾，然而对于陈冬而言，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的感情始于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终于一个摔得四分五裂染血的蛋糕。送别陈夏的那一天，陈冬冷静的一滴眼泪都没掉，井井有条的处理着一项又一项的麻烦事。陈夏的同事都知道他的存在，在此之后也对他多有照顾，陈冬只是觉得生活里少了个人，心里有点空，除此之外一切还好。但在某一天他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后下意识的给陈夏的手机发了条信息，然而手机却在身边响起来的时候，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突然爆发。陈冬记得那天自己哭了很久很久，喜欢吗？他似乎是知道了这种感情，只是那个喜欢的人再也不在了。……因为担心陈冬，余安一宿没有睡好。第二天他起得很早，照例叫来了早餐，本来陈冬现在不喜欢被人打扰，但是考虑到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余安怕他饿坏了胃，只好过去敲门。“冬哥？”余安轻轻敲了三下，“你起来了吗？我叫了早餐，多少吃一点吧。”屋内无人应答。余安犹豫片刻，试着握了一下门把手，发现并没有从里面锁住，“我进来了哈。”屋内一片漆黑，床在靠里侧的位置，门口的光照射不到，余安只能大致看到个模糊的人影靠在床头，“我把窗帘拉开？”陈冬没有反应。余安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瞬间照进屋子。“冬哥……”余安眼眶一热。以前他们总说陈冬保养得当，四十多岁的人保养的不输二十多岁的小年轻，那张脸欺骗性十足。然而只过了一宿，陈冬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疲惫感，仿佛让人老了十多岁，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天亮了啊……”陈冬眼中全是红血丝，阳光刺的他眼睛不舒服，嗓子也十分干哑。他微微阖目缓了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发现余安一脸伤感的看着自己，勉强笑道：“没事，老年人心态稳，这都不是事。”陈冬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洗个脸，到了卫生间，才看到镜子里那个自己。“唉……果然老了啊……”不仅头发全白了，眼角皱纹也多了几条。“小夏，我要是这个样子去见你，你还会认得我吗？”陈冬摸摸眼角的皱纹，自言自语，“算了，我能认出你就行，反正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能嫌弃的对吧。”收拾好自己，陈冬懒洋洋的来到餐桌旁边，余安已经在这里等他了，先给他盛了碗粥，“喝点这个养养胃。”他几乎是一天一宿没吃东西，喝点白粥是最好的，然而陈冬的目光却投向了一旁的蛋糕。水果和小蛋糕都是为他们特意准备的，陈冬犹豫片刻，伸手连盘子带蛋糕端到了自己面前。“冬哥，你不是不吃蛋糕的吗？”余安自认绝对不会记错，这件事是江年特意和他说过的，而且之前过节的时候，事务所买了块大蛋糕，陈冬也是一口未动。“谁说我不吃的，哦，之前是不吃的，现在不是想吃了吗。”陈冬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奶油的味道很绵很甜，本来应该是他最喜欢的，然而这种味道刚在舌尖处化开，胃内就一阵翻涌。他强行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将这块蛋糕吃了个干干净净。“鸭舌帽是说埃蒙斯今天过来吗？”“嗯。”陈冬点点头，随即沉默。余安现在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主要是他不知道陈夏的事，想要安慰几句也找不到个切入点，就很纠结。可没想到的是，陈冬和他主动提起了这个。听完后，余安也沉默了。“别这个表情。”陈冬笑道，“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交代后事，就是万一，万一有一天我死了，你记得把我埋在他旁边。这么多年也没人陪他说说话，挺孤单的，他活着的时候天天忙，天天加班，有时候半夜局里一个电话就把人叫走，忙了那么多年，总算是能歇一歇了。”陈夏的墓是个双人墓，是陈冬特意安排的，因为工作的原因，那些年俩人没能好好陪伴彼此，这些遗憾只能死后再去弥补了。……埃蒙斯是稍晚些到的这边。鸭舌帽叫人给他们送来了新的衣服，换好后跟他一起上了楼。“老板，人到了。”鸭舌帽说完后并未进屋，而是给他们两个让开了位置。余安看到埃蒙斯就在屋内，与之前看到的照片相比老了很多，脸上皱纹犹如刀割一般，深且重，他坐在轮椅上，喘气也有些重，看样子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包括拿着拐杖的手都有些轻微颤抖，但却始终保持着威严。在他旁边还有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比较绅士的感觉，从相貌来分辨的话，应该是埃蒙斯的亲属。见到他们两个，埃蒙斯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像是捕食者看到了猎物一样，这种感觉让余安觉得特别不舒服。“我亲爱的孩子，去好好看看他们。”旁边的年轻人听从吩咐，主动上前和他们握了握手，并自我介绍。俩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埃蒙斯的小儿子。“距离手术还有几天时间，这段时间你和他们好好相处，尤其是他。”埃蒙斯抬起手中的拐杖指了指余安，“他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有着无限的潜力，只可惜没有得到好好的开发。但没关系，当这份潜力属于你的时候，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的。”“好的，父亲。”这番话听得余安莫名其妙，小埃蒙斯回应一句后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后，而且对方也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埃蒙斯按下了桌上的按钮，未过片刻，鸭舌帽重新出现将他们二人带回了房间。陈冬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