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低头合上病例，随口说了一句：“家里有女孩吗？”尹秋萍说：“有一个。”医生在病例行签上字，写上自己的意见，开了一些营养品后说：“女孩也得舍得，现在国家宣传男女都一样，不要再有那些老思想了。”周德宇笑呵呵地接过病历单，点着头说：“好的好的。”在家里像个大老爷一样的周德宇，面对城里人，特别是有公职的人，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变得和睦，顺从。刻薄尖酸的尹秋萍则变得唯唯诺诺，因为没见过什么世面，生怕说错话给老公脸上抹黑，一时之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都不会思考了。周云逸原本想自己走出去看看，但被周德宇牢牢拉着手，怕他跑出去丢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格，他们可生不出第三个孩子来，老婆也被结扎了……儿子是他周德宇唯一的命根，出门在外，肯定要拉得紧紧的。买好药，夫妻俩带着孩子去附近的小饭馆吃了碗粉，给周云逸买了一串糖葫芦，来到坐车的地方，上午八点来到县城，等忙活完到家已经三点多了。夫妻俩冲凉，给孩子也用毛巾擦了擦，便觉疲倦的补眠去了。尹秋萍用毛巾擦了擦脸和手对前头坐着的周秀玉说：“看着你弟弟，我和你爸睡一会儿。”也没问她中午吃的什么，饿不饿。周秀玉说了声：“好。”看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弟弟。等两口子回房间睡觉后，周秀玉看向桌子上弟弟放的糖葫芦。这糖葫芦本来周云逸不想要，但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就沉默的拿着了，一路上，一口没吃，外面的糖衣都有点要融了，天气太热了。周云逸看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了，就拿起糖葫芦放到了周秀玉的手里。周秀玉拿着糖葫芦看着弟弟说：“你要给我吃吗？”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周云逸点点头。在大人面前不愿意表达的周云逸，在小孩子面前放松许多，也愿意交流。但他没办法叫周家两口子爸爸妈妈，也没办法叫她姐姐。他不想和这里的人有太多情感牵扯，所以他内心深处抗拒让自己恢复到和正常小孩一样的阶段，其实不说话挺好的，像是有一层保护色，让他有喘息的空间，不至于去应付乱七八糟的问题。如果他真的是个傻子该多好，就不需要去想这些，或许也会更快乐一些。周秀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糖葫芦，倒是偷偷捡过别人扔在地上的棍子，舔上面的糖液，所以她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又问弟弟一次。“你真的要给我吃……你也吃吧！”语气有些生疏。周云逸摇摇头，起身去把房子中间的隔门关上，想让周秀玉放心吃。周秀玉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看着手里从未吃过的东西，早就忍不住了，直接塞进嘴里。她心里并没有拿周云逸当弟弟，一边吃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被他欺骗了，没有他，她就不会被送到二姨家生活，想到在二姨家过的日子，想到爸爸妈妈因为弟弟而那么对她，周秀玉吃糖葫芦都有些恶狠狠的样子来。一串糖葫芦也就五个，还有最后一个的时候，周秀玉问周云逸道：“你真的不吃吗？”周云逸再次摇摇头。周秀玉不客气地把最后一个糖葫芦吃掉，用手擦了擦嘴，特意去照镜子，看嘴角有没有，最后去洗了把脸，把手也洗干净后才坐回前堂。四点多的时候，隔壁唐老师的女儿来叫周秀玉。“小玉，出来，我们去玩抓石子。”周秀玉看一眼弟弟对唐甜说：“我妈叫我看着我弟弟，不能出去。”唐甜人如其名，扎着两个双马尾，圆圆的脸，看着都让人觉得甜，和周秀玉同龄，但被父母养的很细致，足足比周秀玉高半个头，闻言说：“那你带着他呗，我们就在那边的石板上玩。”指了指路对面那块大石板。周秀玉想了想，站起来，拉上周云逸就对唐甜说：“那走吧，不过玩一会儿我就得回来，我爸妈睡醒没看到我，肯定要骂我了。”“好”唐甜和周秀玉走在一起，边走边问道，“对了，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周秀玉抿抿嘴说：“暑假作业我没买。”那些要花钱买，家里不给钱，所以她就没有。唐甜羡慕地说：“那你不就不用做了，我昨天才把数学作业写完，被我妈训了一顿。”周秀玉最羡慕的人就是唐甜，她是唐老师唯一的女儿，她爸爸妈妈不会因为她不是男孩而不喜欢她，照样时不时地就给她买衣服，买卡子，订课外书，还带她去过县城里的公园玩，听说公园有个摩天轮，可以去很高的地方……唐甜给周秀玉看自己手腕上的塑料手镯，是个彩色的，彩色镯子旁边还有一个她从小就戴着的银镯子。“这个镯子是我姑姑给我买的，好看吗？我可喜欢了！”周秀玉摸摸镯子，看到她脖子里的彩色项链说：“这是一起的吗？”唐甜点点头说：“是啊，都是我姑姑买给我的，还有耳夹！”耳夹唐甜只敢在家里戴，不好意思戴着出来玩。“你姑姑对你真好。”“嘿嘿。”对于赞美，唐甜习以为常，闻言只是笑了笑。作者有话要说：周周不是伟光正的高尚人设，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对其他不在乎不喜欢的人都比较冷心冷肺，介意这样自私人设的话，大家不要勉强看下去，真的怕部分小仙女看得不舒服，所以有点啰嗦，抱歉抱歉。ps:今天的红包花落谁家，让我看看谁的嘴最甜，期待二十五个字的赞美xd。第4章 开学报名两个小姑娘走到石板处，周秀玉让周云逸坐在上面，嘱咐他别乱跑，就和唐甜开始玩石子，石子一共有五颗，有五关，顺利通关的人赢，唐甜的手指没有周秀玉灵巧，每每第四关就失败了，四颗石子都翻到手背再全部抓到手心里，这是个很需要技巧的动作，唐甜手背的四颗石子总是只能抓到三颗，漏掉一颗。唐甜又失败后，看向旁边好像在发呆的周云逸，捏捏他的小脸，然后扭头对周秀玉说：“小玉，你弟弟真好看。”也好乖啊，说不准乱跑，就乖乖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看着周云逸，让唐甜想到最近正在放的一部古装剧里的一个小神童，古灵精怪，特别讨人喜欢，她还有那个小明星的贴纸呢。周云逸比周秀玉要白皙红润很多，而且因为食物充足的关系，头发乌黑，脸颊圆润，脸上的婴儿肥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可爱。周秀玉闻言看也没看弟弟，敷衍地嗯一声，专心致志抓石子，顺利通过第四关，接着是第五关。担心父母醒过来没看到他们，周秀玉和唐甜玩到五点十来分时带着周云逸回家了。周德宇和尹秋萍是五点半起来的，并没有在意周秀玉有没有偷玩，夫妻俩起床就开始讨论9月份让周云逸也去学校的事情。尹秋萍说：“这事儿得和学校的老师提前说一声吧。”说完给周德宇换水。周德宇拿起毛巾在盆里拧了拧说：“我先去问问唐老师，他不是初中老师吗？肯定有认识的朋友在小学当老师。”尹秋萍说：“也可以和小玉的班主任聊一下。”周德宇拿毛巾擦擦脖子的汗，想想说：“先和唐老师聊一下，看看孩子能不能入学。”没提要不要和小玉班主任聊。尹秋萍点点头，决定自己也去打听打听，这个镇上，可不是只有他们家的孩子发育迟缓，她可隐约听说，西街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是个半傻，现在都上四年级了好像。晚上吃过饭，周德宇去了隔壁唐老师家。唐甜一个人还磨磨唧唧的在桌子前吃饭，半碗米饭，还有一半，留了两碟菜给她。唐老师的媳妇把剩下的碗筷拿到厨房，给周德宇倒了杯茶，重新回到厨房洗碗。唐老师全名唐俊，长得端端正正，看到周德宇过来，招呼他坐下，同时督促女儿别挑食。“快点吃，等你妈妈刷完碗筷你还没吃饭，这些你都得自己刷了哦。”语气温和，和周德宇对待女儿的样子完全不同。唐甜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故事书，时不时地扒两口饭。这一幕落在周德宇眼里，心里则想，他家小玉敢这样，早挨打了。周德宇坐下后，先跟唐老师含蓄了两句，这才问上学的事情。唐老师听到周德宇问他儿子周云逸这样的，能不能上学，唐老师想了想说：“他能自理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如果上厕所这些自己做不了，老师也没办法帮他，还是得把你们家长叫过去处理，你总不能他上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周德宇立即表示说：“云逸已经不尿裤子了，拉屎拉尿都是自己来，他知道上厕所。”唐老师说：“那大体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了，还有一点，学习方面，孩子跟不上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太要求老师……”话没说尽，但周德宇能听明白。周德宇连忙道：“这肯定的，我们夫妻俩主要是想让这孩子多和同龄人接触接触，到现在也不开口……明明也能听懂话，不少事情都能自己来了，今天我们还去看了医生，医生建议我们送他去学校，说是和同龄人一起玩，可以刺激他说话的欲望。”唐老师点点头说：“听你说这孩子的变化，我觉得，这事急不来，现在能够自理已经是很不错的成长了。”想到之前周云逸的状态，唐老师不由露出欣慰的表情。听到唐老师这么说，周德宇心里也是高兴，孩子越来越好，别人还认可这种变化，做父母的当然心里更开心。两人聊完，唐甜也没吃完，最后把碗一推，耷拉着头小声对唐俊说：“爸爸，我不想吃了。”唐俊没说什么，送周德宇到门口，让她拿着碗筷去厨房，看到周德宇转身离开后，自己则回身把两碟菜端进厨房。转身的周德宇在心里摇摇头，这唐老师也太疼孩子了，但这不是赞赏之语，他觉得待人和煦的唐俊太懦弱，对老婆对孩子都是，没点刚性，要他说啊，打一顿，什么都吃了，还挑食，有的吃就不错了，他小时候都是吃野菜，饿的时候，连树芽都不放过，现在能吃上米面是他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竟然还挑食。周德宇回到家时，尹秋萍正在给周云逸洗澡，周秀玉在旁边帮忙倒水。尹秋萍看老公回来了，心情似乎不错，喜滋滋地说：“唐老师怎么说？”周德宇说：“唐老师说应该没问题，因为没规定说不让孩子上学，只要能自理就行。”尹秋萍没听清，追着问道：“自理？啥意思。”周德宇比尹秋萍强一点，上到初中，虽然没上完就辍学了，对她说：“就是拉屎拉尿能自己解决，不然总不能我们陪着孩子在学校随时帮他把屎把尿吧。”尹秋萍用毛巾把周云逸从头到脚擦干净，把洗得发白的背心扔给女儿，让她给儿子穿衣服，接着对周德宇说：“那当然能自理了，孩子现在可棒了，自己吃饭，上厕所。”语气骄傲，像是儿子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似的。周云逸从周秀玉的手里拿过背心，不让她帮忙穿，自己直接利索地套到身上，然后拿着内裤走回房间穿。本来周云逸想自己洗，但尹秋萍怕他自己洗出事，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给他洗，他才多大，如何能挣扎的过尹秋萍的双手，所以洗澡这件事，周云逸已经习惯在别人的注视下洗了。可能对这具身体还是少一些归属感，加上这些人是这具身体的家人，所谓的羞耻感竟然变得淡薄，更多的是懒得理会。最主要的是，真的挣扎不过这个女人的手劲，又不想跟她说话。周云逸觉得自己说话，像是在给这对夫妻奖励，可是他们那样对待周秀玉，重男轻女到可怕的地步，便不想让他们那么高兴。尹秋萍给周德宇准备洗澡水，让周秀玉回房间。“你拿把扇子，给你弟弟扇扇，天这么热，中暑了就麻烦了。”“屋里有。”周秀玉说完也回了房间。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俩后，周德宇脱掉衣服，在水盆里撩水洗澡，旁边的尹秋萍给他添水，顺便说着刚刚的事情。屋里的周云逸自己拿起扇子扇风，他都听到了。周秀玉又不是家里的丫鬟。周秀玉进屋看到周云逸自己拿着扇子扇，而且扇的有模有样，坐到床上，伸手去夺。只是没夺成功，周云逸不给她。周秀玉说：“你睡吧，我来给你扇。”周云逸看看关上的门，摇摇头，不肯给她。周秀玉把灯一关，摸黑对周云逸小声说：“你不给我，妈一会儿看到我没给你扇扇子，一准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