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一次见面，总得郑重些。补完口红又抓了下头发，收拾得差不多,保姆车也驶进了剧组。童颜下车时，剧组正在拍一场群戏。群戏发生在喧闹的街道上。童颜大致浏览过剧本,对这一幕有点印象。喧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涉及的群演不下百人。如此大的场面,现场秩序却井井有条。穿上特定时期服装的群演们各司其职，完美地还原了剧本中的画面，一股浓郁的民国风扑面而来。童颜睁大眼睛看着，神色间满是赞叹。能完美地统筹调度这么多演员，电影剧组真的好厉害！然而导演并不觉得完美。“背柴的，你腰怎么挺那么直？是嫌道具不够重？我让道具去旁边山上捡一捆真柴回来！”“别笑，对，说得就是你这煮面的，不好好干活在那东张西望什么？嫌弃生意太好？”“还有弄堂口那个抽烟的，你的角色是妓.女！要风.尘！不是油腻！”……童颜眼睁睁看着小老头模样的导演化身暴龙，把一个个在她眼中已经是非常有演技的群众演员骂得狗血淋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半路上看完剧本后因与角色贴近而升起的那点信心被冲得干干净净。她不会也被骂吧？“吓到了？”御姐音传进耳中，童颜扭头，就见迎面走来一位女人。女人看起来30岁左右，穿着一身米色职业套装，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雷厉风行的强大气场。女人在离她半米开外的位置停下来。“自我介绍下。我叫甄心，甄别人心的甄心。目前的职业是莫深经纪人，你可以跟大家一样喊我甄姐。”“甄姐。”童颜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然后也自我介绍：“我叫童颜，您喊我颜颜就好。”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甄姐内心升起一股好感。更让她有好感的是女孩的穿着。昨天帮着压了一天消息，甄姐自然知道莫深做了什么。那么多动辄上万的名牌衣服包包，这么个出身小城市、调查资料中明显没享受过什么富贵的女孩竟然能忍住，只穿了这样一身普通衣服过来。甄姐微微点头，主动伸手。童颜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伸出手跟她交握。“颜颜是吧？你第一天来剧组，先熟悉下环境。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合同签了。”终于要签合同了，童颜有些激动。双手交叉，她乖巧地点头：“好。”好乖！甄姐有点被女孩的顺从戳到，但神色间却始终维持着淡定，一路将人带到拍摄场地的临时休息室。推开门，看着旁边一路跟过来的莫深，她下挑眉：“不去换衣服？”莫深：“不急。”“外面场景都已经搭好了，就等你这个男一号。昨天你没来，孟导当着我面都吐槽过好几回。这会你要不赶紧点，他怕是会直接开骂。”莫深倒不怕孟老头发脾气，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发了。可当着女鹅面被老头子臭骂多丢人。“这就去，不过你可别欺负我女鹅。”甄姐：“……”这都护到她脸上来了。还好她不是亲妈。这要换成亲妈，一手带大、平日里狗到不行的儿子这么护着才认识没多久的年轻女孩，心态不得爆炸。“快去吧！”莫深迈着大长腿走了，留在原地的两人神色间颇有些感慨。童颜感慨的是孟导好像真的很厉害，连金主爸爸都怕他。甄姐感慨的则是狗儿子年纪轻轻，看上个小姑娘怎么跟老房子着了火似得。有那么个瞬间，甄姐甚至升起一股怀疑：这孩子不是天生感情缺失，而是单纯眼光太高。对看不上眼的不屑一顾，对唯一看上眼的却是如珠似宝。甚至连剧组合同都专门为她重新起草。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甄姐把茶几上的合同递过来。“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了。”之前在体育馆时莫深就把合同发给了她，童颜随后找贺韦铭看过，对方说合同非常公平和规范，可以放心签。童颜抱着轻松的心态接过来，随手一翻，就发现其中某些内容不一样。合同改了？她微微皱眉，想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字的动作顿住，从头逐字逐句认真读起来。很快她就读完了，神色也变得复杂。“莫深……你们要把我的片酬直接折合成入股？”甄姐点头，“这样比较省事。”不仅省事，还帮她省了好大一笔个人所得税。这项节省合理合法，且日后电影上映、赚到钱后还是要依法纳税，该跑得跑不了，但最起码眼下是实打实的省了钱。金主爸爸连这点都为她考虑到了。童颜心底升起浓浓的感动。越感动，她心理压力越大。“我觉得这一条需要改改。”正从包里掏签字笔的甄姐一顿，抬起头看向对面：“改哪里？”被对方稍显凌厉的目光看着，童颜身形微僵。深吸口气，她抬起头看向对面，鼓起勇气开口：“削减我的投资占比。”甄姐：“你这什么意思？”“我……”童颜顿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跟莫深认识没多久，满打满算也就才半个月。可他好像对电影太过专注，入戏了。为了照顾我这个戏中的女儿，花了不少钱。”“眼下光我能数出来的就有66666的现金转账，微博热搜买的水军。还有昨天他从高铁站接上我后，带着我采购了一大堆奢侈品和衣服，这些都是钱。”“作为一个剧组的同事，这太过了。甄姐，您是他的经纪人，也是剧组最大的负责人。趁着这个机会，帮我把这些开支从片酬里直接扣掉吧。”甄姐被震撼到了。凭借她职场拼杀多年练就的一双甄别人心的利眼，很容易就能看出女孩并不是耍心机、以退为进，她是真心想还钱。正因为真，所以才格外震撼。她才多大？这个月25号才满16周岁。她还是个半大孩子，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却依旧能坚持本心。不愧是小深看中的女孩。甄姐在心里给童颜点了个大大的赞，神色却更加严肃。“你知道，就你列举的这些，加起来一共多少钱？”童颜清晰地报出除水军外的每一项的数字。“水军我没请过，不太清楚价格。”“是不是太贵，片酬不能完全覆盖？这样吧，差多少我私下打给你。”甄姐神色柔和下来。“拍电影不仅不赚钱，还要搭上自己的积蓄，不心疼？”“当然心疼！”童颜本来就有点舍不得，这会被她直白的一番话刺激得心里直抽抽。“可衣服、鞋子、包包，这些通通都是我喜欢的，具体也是我本人在用，本来就该由我买单。至于热搜，最大的受益人也是我，也该由我出钱。”“都是必要的消费，心疼也得花。”甄姐这会有些迷惑。童家那样的歪脖子家庭，究竟是怎么养出童颜这样人美心善的好女孩。乖巧颜值高，想让人带回家宠着。起码比养某只一天天就会气人的狗崽子强多了。一墙之隔的化妆间，已经换好衣服、正在做造型的莫深打个喷嚏。休息室内，甄姐对童颜的神色越发柔和。“水军不用你来。”童颜：“？？？”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省到就是赚到。激动过后，童颜很快冷静下来。不管五十万还是一百万，都会让她心疼，但也都不至于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都已经决定要还钱，就干脆一次性结算完，清清爽爽。“我买了他们的包年套餐，无限流量。”甄姐没有说得是，她是看童颜的热搜控评效果好，才决定跟这家工作室长期合作。昨天逛商场的事能压下来，也多亏了这间工作室。童颜恍然大悟。“我这是蹭了个免费的wifi。”甄姐一顿，反应过来后笑出声。“这个比喻可以。”除去水军，童颜把剩下的开支一项项报给甄姐。甄姐计算后修改了合同上的投资份额，重新打印。握着签字笔，正准备签名，童颜突然想到另外一点：“对了，这事别告诉莫深……”后半句的“我怕影响他入戏”还没说出来，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未来影帝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什么事别告诉我？”第69章 【069】休息室内,已经换好剧中服装和造型的莫深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低气压。女鹅竟然要一笔笔跟他算清楚！童颜坐在对面,看着单人沙发上的大帅逼。明明是一身正气的军装,却因为他此刻浑身弥漫着的黑气,硬生生有了军.统反派的即视感。这种认知让她忍不住扬起唇角，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散去不少。“那个，童颜小声开口。被对面冰冷的眼神扫到,她吓一跳,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该说得都已经说清楚,是不是可以签合同了？”“签！”莫深脸色黑如锅底，拿起桌上还泛着打印机温度的合同,直接投进碎纸机。童颜：“……”都碎成这样了，让我怎么签？莫深很快给了她答案。之前那份合同隔着桌子递过来,一同递过来的还有签字笔。童颜：“？？？”“不都说好了，之前的花销折算成现金从片酬里扣。”“已经扣了。”童颜这会有点怀疑对方的数学水平：片酬减去那么大一笔支出,投资占比依旧不变？莫氏数学真心高深。事实证明,莫氏数学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莫深很快科普了正确的算法：“你之前上过一次热搜,有了人气，片酬自然也要跟着提高。提高的部分用来抵扣这一系列开支，剩余部分算作投资入股。”全程围观的甄姐：“……”狗儿子这操作,真是又狗又骚。童颜也被骚到了。“还能这么算？”莫深斩钉截铁,“能！”童颜：“……”虽然知道说服金主爸爸的可能性不大,可她还是挣扎了下。奇迹并没有发生,最终她还是提笔在落款处签上了名字。签字完,下面的合同日期,童颜想了想，在争得对面两人同意后，写到了26日。本月25日她就要满16周岁，26日就是彻彻底底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脱离监护人独立签署合同。合同签好后，童颜卷起来收进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莫深也妥善地收好自己那份。这一波开局虽然让他生气，可后续发展还不错：他不仅展示了一波老父亲的权威，而且还机智地让女鹅收下了那些红包和礼物。简直完美！之前的低气压完全消失，带着属于老父亲的满足感，莫深出去拍戏了。休息室内只剩童颜和甄姐两人。童颜从窗户里看着他迈着大长腿走远了，长舒一口气，把合同从包里拿出来，主动向甄姐提议：“莫深坚持，合同恐怕是不方便改了。要不这样，我私下把钱转给你。”童颜账户里的钱足够覆盖刚才算好的那笔费用。虽然一下子拿出去这么多钱她有些肉疼，可静下心来想想，这笔钱成为电影投资份额，比躺在银行吃利息对她更有利。毕竟是明年的戛纳获奖影片，收益肯定不会低。想清楚这点，童颜想要打钱的心越发真诚。“银行账号给我下。”回应她的是甄姐的拒绝。“颜颜，我只是经纪人，电影真正做主的是莫深。”童颜：“您的意思是？”甄姐点下头，“莫深说给你涨片酬，那就得涨。之前采购的钱已经扣掉了，你不用再转第二遍。”又是一位莫氏数学的受害者。能省这么一大笔钱，童颜当然开心。可除去开心外，她还有些心虚。出于本心，她还是挣扎了下，很快就发现甄姐比莫深还要难以说服。金主爸爸只是用王霸之气压人，歪理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甄姐则是以歪理为基础，有理有据地进行反驳。比之前者，后者更加强硬。再次败下阵来的童颜叹口气，一个没忍住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们是钱多的没地方花？”甄姐愣了下，回过神来，神色变得意味深长。“你也可以这样理解。”童颜：“……”我竟无言以对。在莫深和甄姐这对剧组最强搭档都坚持的情况下，童颜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她也只能认了。一下子省了好几十万当然美滋滋，可这样貔貅般只进不出，也让她心里有点梗着。童颜想花钱。她也花了。童颜去外面转了圈，又咨询了相关工作人员，大略统计了下剧组人数，然后给大家点了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