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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隐情


“怎么会?”陈洌一下子笑开了,尽管已经年过半百了,可是年轻时候的风度却不减半分,甚至比起以前,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他伸出手来揉了揉陈蜜的头顶,将她一头柔顺的长发揉的有些凌乱,眼睛里面满满的全是宠溺,“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女儿,爸爸怎么会觉得你丢脸?”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眼下国内你实在不适合再呆着了,出去走走吧,换个心情也好。”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苏柳,续道,“我听你妈妈说,这几年你的画功半分长进都没有。你也该为你自己打算一下了。我和你妈妈是不在意你在家吃穿一辈子的,只是我们迟早都有离开的一天。如果你不喜欢画画了,也趁着年轻多学点儿东西,多为自己做做规划,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他顿了顿,又说道,“恋爱固然要谈,但也不要因为恋爱而荒废了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情。”苏柳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又接着说道,“糖糖,你在绘画上的天分很好,妈妈也看出来你喜欢,既然喜欢就接着做下去。做什么事情都是辛苦的,无论是艺术还是金融,你既然已经做了,那就不要轻易放弃。”她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陈蜜,续道,“德国那边有我以前的同学老师,我会拜托他们的。”


夫妻俩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陈蜜的回答,苏柳正打算继续劝说下去的时候,陈蜜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要我去可以,不过我想等到汪宁远订婚的那天再走。”她低下头来,声音低低的,“我想再见他一面。”苏柳眉头一皱,正要拒绝,却被一旁的丈夫按住手,只听陈洌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我答应你。”苏柳闻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陈洌,他只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笑容,让她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吃完饭,孩子们都离开了,陈洌和苏柳照例在院子里散步,压制了一个早上的话终于在这个时候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要求?让她就这样走不好吗?”陈洌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苦涩的味道,只听他轻叹一声,说道,“我们的那个宝贝女儿,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就被宠坏了,要星星就不能给她月亮,哪怕再好,只要不是她要的她就不喜欢。与其让她带着惦记去德国,去也去得也不安生,倒不如让她了了这个心愿,跟汪宁远做个了断。”他看向苏柳,唇边的笑容里有些意味不明,“陈蜜是不破不立,她这一生始终都要栽一次跟斗,与其在将来我无法看住她的时候栽,倒不如是现在我还有精力时栽。”


大概是因为上一次的婚礼太过隆重,加上是订婚,不太好大办,汪宁远和单丹阳的订婚典礼请的人并不算多。只是汪家也算是豪门新贵,家里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这些年来总有交情好的朋友,汪家独子订婚,就算再低调,也不会简单到哪儿去。反倒因为小,而显得精致,更加的奢华。


陈蜜在酒店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特别交代过,所以一律没有请柬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不让进去。陈蜜轻声一笑,可心底却是苦的,她看了一眼拦住她的人,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汪宁远,说我陈蜜来了,让不让我进去,让他自己看着办。”


显然,陈蜜和汪家公子这些人也有所耳闻,拦住没有请柬的人,说不定就是因为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汪家也知道不可能再和陈家和好如初了,尤其是这样的订婚宴,搞得不好,人家还不会以为他们是在有意修好,而是挑衅。


那门卫看了一眼陈蜜,侧过头在另一个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另外那人立刻转过身,朝里面走去。


订婚宴已经开始了,汪宁远满面春风地挽着单丹阳的手,和她一起穿梭在众位亲朋好友中间,将她一一介绍给这些人。汪家的一名工作人员看了许久,终于逮住机会,在汪宁远要去下一个人那里的时候拦住他,也不顾旁边的单丹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等着他的指示。汪宁远听到他说的,眉头下意识地就皱紧了。旁边的单丹阳看见了,巧笑倩兮地问他,“怎么了?”汪宁远侧过头来,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也没什么。”他顿了顿,又说道,“是陈蜜,她现在在外面。”单丹阳脸一下就黑了下来,抬起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你要见她?”


汪宁远露出一个苦笑来,“陈蜜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人带话上来就是在威胁我了,要是不让她上来,我还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单丹阳脸上的阴霾非但没有散去,反倒聚集得更加厉害了,汪宁远歉然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安抚道,“你放心,她就算来了,也翻不起什么浪。我必定不会叫你和我的订婚宴有什么闪失的。”他眼睛的歉疚更浓,“如果不是为了避开陈家的锋芒,我们也不用先举行订婚宴了。丹阳,我欠你的,会给你补上的。过阵子,等风头过去了,我会给你一个盛大无比的婚礼,你要相信我。”听到他这话,单丹阳脸上的黑气才稍微散去一些。


汪宁远察言观色,偏过头对来传话的那人小声吩咐了两句,那人便小跑着离开了。


有一种人,天生就有着让人羡慕的本事,陈家兄妹,就是这样的人。陈蜜今天为了方便登机,出行穿的一条长裤,她个子不算高,只是骨架子好,加上会穿衣服,倒很少有人察觉出她原本没有那么高的个头。一双红色羊皮的小高跟,长发披散在肩上,非但没有让她显得幼稚,反而越发娇俏了。如果不是此刻板得跟块冰一样脸,真可是难得一个美人。她并不是那种凌厉的女王类型,反而有些像邻家小妹妹一样,此刻脸含怒气,让人觉得有些无理取闹的模样。


汪修夫妇都没有想到她回来,看见她的身影严心湄脸上还有着掩不去的愕然。汪修反应倒是比自己妻子快,在看到陈蜜的第一眼就放下手中的应酬走上前去,打算将她拦下来。谁知刚刚走到她面前,就看见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半是嘲讽半是认真地说道,“汪伯伯,没想到你们家这么快就办喜事了啊。”


虽然当日陈家的善后工作做得很好,但是这里在场的人都是些熟人,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当日汪宁远逃婚的“壮举”也有过耳闻。如今前准儿媳出现在了现准儿媳和儿子的订婚宴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念头呢。


陈蜜眼皮一翻,淡淡地扫了一眼场中神色各异的人们,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快意:当初她被人恶意揣测,如今也看见单丹阳和汪宁远被人这样看着,真是报应不爽啊。


汪修好歹老江湖,正想说两句场面上的话将这尴尬的局面缓和一下,汪宁远却走上前来,将他父亲的肩膀微微一扶,示意他离开,却后面安抚客人,自己则站在了陈蜜面前。


汪修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只见他给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他也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平常的处事方式,今天就是防着陈蜜,如今她还是出现了,那就只能说明,这是汪宁远让她上来的。既然是他同意了的,那汪宁远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吧。汪修在心底叹了一声,但愿上次的事情不要再重演了。


汪修走开以后,汪宁远才放下了那春风拂面的伪装,淡淡地看着陈蜜,问道,“你来干什么?”身后的音乐并没有停,他的声音混合在靡丽的音乐中,让人有些听不清。


陈蜜微微一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嘲弄,却又有着几分热切的希望,“汪宁远,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汪宁远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他微微一顿,续道,“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我不能对不起丹阳。”


不能对不起单丹阳,所以就选择对不起她陈蜜?陈蜜聪明的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因为她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的。她像是早就想到了一样,眼睛里面没有半分涟漪,似笑非笑地说道,“但愿你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永远,永远,不要后悔。”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汪宁远,伸手随便从旁边的餐桌上端了杯红酒,抬起手,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嘴角带着笑容,眼睛里却深沉得仿佛一片大海,“我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话说完,就仰起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将酒杯放到餐桌上,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汪宁远,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往日种种,皆如过眼云烟,是她自己,以往参不透。如今这个男人的心,是真的不在她身上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挽留了。她为了他,丢掉了自己一贯的骄傲和自尊,她将她最看重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却被他踩进泥土中。这样的感情,她再也不要了。


陈家的私家车就停在酒店外面。她坐上车,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而落,这些年的感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欢乐,甚至是她的屈辱,统统都不在了。往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汪宁远”的男人牵动她的喜怒哀乐,是真的没有人能够再对她那样了。


她轻轻抚上手腕上的伤痕,她割腕割得很深,当初是打定了主意要si的,结果被救了回来,这几道伤痕,像是嘲笑一样,深深地印证着她曾经的愚蠢和单薄。汪宁远其实早就放弃了她了。要不然当初在医院里,明明知道她不能受刺激,却还是要告诉她要和单丹阳订婚的消息。他心中对自己但凡还有半分留恋,也不至于对这样对自己。那一刻,他眼中的厌烦和恶心是真真切切的,他是真的厌恶自己。可笑她陈蜜,当时还看不透,硬生生地觉得是单丹阳把汪宁远抢走了。实际上却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在自己身边过。


回首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算不想,陈蜜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她一个人想要融入汪宁远的家庭,想要融进他的生活。汪宁远站在那里,既不主动,却也不拒绝。她明明知道人家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个备胎,却还是要为了所谓的爱情奉献出自己所有的情感和尊严。殊不知,若是真正的爱情,那个人必定不舍得自己这样。


她如今才明白,汪宁远看她,不过是个单丹阳不在时的备胎罢了,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单丹阳是多么的出淤泥而不染啊,就算家庭条件不好,却依然能够得到那么多优秀男孩子的垂青。她在他们心里,就是圣母白莲花一般的存在。谁能有资格做替代?她陈蜜也不行。说得好听点儿,她陈蜜就是汪宁远一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却永远撑不了他爱的人。所以说,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上,她从一开始就是输家。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着,陈蜜将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她一旦想通,就永远不会耽溺于过去。爱的时候爱得炽热,恨的时候也恨得热烈,连抛弃也是这样干脆。远方的路还长,谁说她就必须要将自己一辈子耽搁在汪宁远和单丹阳两个人身上?


陈蜜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贝凡洮少了个朋友,偌大的陈家,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和她说话的人了。正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她和陈蜜总是格外亲近。陈洌和苏柳再喜欢她都不能和自己的父母相比,他们终究是陈郁的父母,眼下喜欢她站在她这一边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单丹阳,不想让陈郁和单丹阳有过多的来往。但如果有一天她真正地站到了陈郁的对立面,她照样是要被舍弃的那个。


有的时候,她痛恨她自己的清醒。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够发生许多事情了。她对生意上的事情一向不关心,但也知道最近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前阵子刚刚因为两件婚事大出风头的汪家如今一败涂地,究竟是怎么败的她不清楚。汪修好歹也算是商场上的老人了,为什么会一下子就败了?总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在里面。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陈郁,这件事情跟陈家有没有关系,陈郁倒是很直白地回答了她,“我父兄皆是十分骄傲的人,因为妹妹的事情对汪家出手,还不至于。”说白了人家就是看不上。她也相信,因为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对陈家人的性格还是有许多了解的。老大和老三像足了陈洌,只是陈洌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一些,如今锋芒尽敛,不比那两个锋芒外露。至于自己的丈夫陈郁,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像极了她的那个婆婆,处事也温吞了许多。


那件事情之后,汪宁远这个人像是从他们视线里面消失了一样。他和陈郁是发小,好像从那以后也没有见过陈郁和他见过面。见面什么的,难道不尴尬吗?前女友的未婚夫是自己的前准妹夫,没有比这更混乱的关系了。


周末是一家人在一起小聚的日子。因为陈蜜刚走,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苏柳觉得有些不习惯,所以让他们这两夫妻经常回来看看。贝凡洮本来是在帮阿姨收拾碗筷的,突然看见一名工人小跑进来,对陈洌小声说道,“汪先生过来了。”声音虽小,但是客厅里面的这些人还是听见了。贝凡洮端碗的手微微一顿,眼下汪氏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汪修已经住院了,严心湄从来没有商业手段,汪先生只能说汪宁远。贝凡洮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现在有了危难,他倒是上门来了。这样想着,心里也生出几分好奇来,都说她的这个公公手段非常,她嫁进来也有这么久了总是没有见识过,现在倒想见识见识她这位人人称道的公公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


陈洌听了却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拉着苏柳的手朝园子后面走去,边走边对自己长子吩咐道,“陈幕你去见他吧。我陪你妈妈走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等到工人来通知自己进去的时候,汪宁远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来陈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情况,是羞辱还是干脆避而不见,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他进来了。但是转眼间他心底就生起另一个想法:陈洌这是要让他进去受更大的羞辱呢,还是真的要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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