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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1 / 2)

“他们终其一生,能让儿女过上如你一样的日子,只是得偿所愿。一出生就站在别人跑了一辈子的终点上,姐姐倒不用和她们一样用功。”


“又来哄我。你早上还说,天资比你好的人仍旧比你辛劳,这话用在你我之间才对。”郑小娘子叹道:“可我能做什么呢?”


“你爱什么?”


“不知。琴棋书画会个皮毛,写诗做赋能认识字,针织女工捏着针不往手上扎,细数下来当真样样都会、样样稀疏。”


“不是吧,我之所以和郑姐姐投缘,不是因为投壶吗?”


“哈!投壶,我倒是精通投壶,让我玩儿一整天也不嫌累。可投壶也算正经事吗?”


“怎么不算,投壶往玩乐里算博戏,往正事里归就是射术,我看姐姐根骨很适合习武,射箭和投壶差不多,都是臂力、眼力的配合,姐姐想学吗?”


“想!”


“那我教你。”


“好!”郑小娘子一击掌,胸中全是学会射数,百步穿杨,名传天下,为人敬仰的未来,带着笑回去了。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过来。啊呀呀,怎么就这么答应下来,射术应该是郗家不传之秘吧?自己居然没有请示长辈就同意了,这事儿郗妹妹能做主吗?翻身过来一想,就算她能做主自己也不能大大咧咧应下啊,好像还没有和她说谢谢!的确没有对吧,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应下了!


该死该死,郗妹妹会不会觉得我不通礼数,太过狂妄啊。明天一定记着致谢!再翻身过来,又觉不妥。郗妹妹早说过,她们是好朋友,事情过了再去道谢,会不会显得过于郑重,没把她当自己人。


郑小娘子翻来覆去烙饼,睡在屏风后小榻上的文媪也让她吵醒了,叹道:“小娘子,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这郗家人起得都早,不能丢了家里脸面。”


“文媪,你醒啦?睡前郗妹妹说教我射术,我答应了,这会不会不妥。”


“小娘子放心学,郗家小娘子教的大约是郗长史在军中学来的。郗长史跟随桓大司马征战多年,就算学一些皮毛,也够小娘子受用不尽了。”


“哦,那我就应下了。”郑小娘子终于把两面煎熟,咸鱼一般躺在床上。


被吵醒的文媪却睡不着,任谁见了郗家这般培养奴仆,都是睡不着的。文媪原以为自己见识挺广,有些当家主母都比不上,如今才知坐井观天。我要不要跟着郗家奴仆学一学,回去也把识字的功夫捡起来,人家愿意教外来人吗?


郑家主仆都怀着对郗家的浓浓敬意慢慢睡去,第二天一早,郑小娘子果真按时到了图恩门外。


卯时,图恩已经洗漱完毕,站在院门口等她。


远远看着灯笼,郑小娘子有些慌,本以为自己起得够早,没想到还是让人家等。


郑小娘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对不住,郗妹妹……”


“不说这些,先活动身子,你跟我走,学我动作。”图恩走在前面,先做准备运动。


郑小娘子跟着走了一阵,才突然想想起来,我还没有和她说谢谢。


“每天早课,先走一刻钟,然后打一套五禽戏,活动身体。来,我前面示范,你跟着学,去病、延年纠正你的动作。”走过之后,图恩站在前面演示五禽戏,这也是她每天的功课。心疾不能做剧烈运动,她的早课就是散步和舒缓拳法。


图恩听去病延年碍于身份,不能准确纠正郑小娘子的错误,打完一遍,冷声道:“去病、延年,平日怎么教你们的,你们也指点过旁人,都是这么敷衍的吗?”


被严肃的图恩震慑,郑小娘子说不出求情的话,又暗悔是不是自己太笨,连累两个女婢。


“去,你们前面做演示。阿郑,再来!”


“平心静气,听我指令。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起手,抬手的同时呼吸——提气,上手;吐气,下按。举手的同时吸气,手腕转动,手指如莲花一般旋转,握拳,对,下,吐气……”


图恩既学过内功心法,又学过科□□动,每一招每一式,如何配合呼吸动作,锻炼哪个地方的肌肉说得清清楚楚。郑小娘子动作不到位,指头轻轻一按,轻易指出如何改进。


一套和缓的五禽戏下来,郑小娘子头上却冒汗了。


“如何?可支撑得住?”见她点头,图恩道:“再来一遍。”


前后打过五遍,图恩才道:“今天的早课到这里结束,先去用早膳,用过早膳,我教你射箭。”


郑小娘子又跟着马不停蹄赶到花厅吃饭,连拜访郗道茂的功夫都没有。“阿母一早就出门了,不必等她用膳。阿母忙碌,我们把本事学好了,比日日在她身边请安还让她高兴。”


吃完饭又拉到院子里,不立刻射箭,只让她举着弓箭瞄准,一站就是一刻钟,手抖得发鸡爪疯一样,才让她射一箭。如此状态下射出的箭,就没有能中的。


反复三次,郑小娘子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生气。


图恩上前,接过雕弓羽箭,瞄准:“对敌之时,弓箭手是远攻,最大的可能是埋伏于暗处等待时机。你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一击即中的机会什么时候来,转瞬即逝的时机要端着弓箭随时等待。屏气凝神,不动不摇,眼、手、箭在同一条线上。然后,射!”


图恩同样等了一刻钟,手稳得如刚摆好架势,箭支稳稳扎靶子上,看靶的小丫头,踩着靶子才把箭支□□。


“我年幼,力气不够,你比我大,当比我强。”


还说什么,郑小娘子也是有骨气的,比自己矮的郗家妹妹能做,没道理她不能做。


一练就是一上午,用午膳的时候,郑小娘子展示了什么是鸡爪疯。


“给她换勺子。”图恩一扬下巴,自有婢女给拿不稳筷子的郑小娘子换汤勺。


吃了饭,不服输的郑小娘子问道:“下午练什么?”


“循序渐进,第一天不能练太多,下午就不练了。你若是觉得有余力,就多跑动,我的院子往东是小校场,那里有马,想学骑马也行。骑射一家,想要称一声箭术高明,不会骑马可不行。”


郑小娘子应下,回去午觉,她现在不觉得郗家睡午觉的规矩是浪费时间了,一沾枕头就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文媪正在给自己捏胳膊,旁边还摆着水盆。估计按了一中午,她却没有知觉。


“文媪这是做什么?”


“郗娘子说了,开始时候手脚酸痛,让老奴给小娘子冷敷、按摩。去病教的,还亲自示范过。”文媪服侍郑小娘子穿衣,红着眼睛道:“苦了我家小娘子,这手都勒红了。要不下午不去了,在床上躺着,文媪给你再捏捏。”


“不用,我不觉得疼,就是有些抖。我去马场看看,我从小到大还没骑过马呢!”如今战事紧张,拉车都用牛,威风凛凛骑在马上,谁不羡慕。


郑小娘子到了马厩,早有女师傅等在那里,教她在马背上坐着,女师傅在下面牵马,慢慢感受骑马是怎么回事儿。


下午又和图恩一起用膳,郑小娘子竭力保持从容,夹菜的速度却依旧快了不少。勺子不停往嘴里扒拉,饭量是以往的一倍。


吃完饭,图恩又去忙其他的了。郑小娘子回到客院,才突然想起来,“糟了,忘了说谢谢,这都一天了!”


“我的好娘子,天都黑了,别出去了。累了一天,快歇着吧。”文媪在后面追着喊,郑小娘子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气喘吁吁到了图恩的院子,被领进书房,看图恩桌上的摊着的书本、信件,后知后觉自己打扰。


进退维谷之间,郑小娘子大步上前,气沉丹田,大声道:“谢谢郗妹妹。我叫郑盈盈,以后你就是我师父了,叫我盈盈就是。谢谢师父!”


说完鞠躬,一头扎进夜色里。


图恩愣了愣,失笑,“真是~”


在心里盘旋许久的感谢说出去,郑小娘子终于安稳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胳膊酸疼得抬不起来。


打五禽戏的时候,动作又走形了。图恩知道这是运动后遗症,早准备的一根教鞭,有不到位的就轻轻抽打,昨天能练五遍,今天各种纠正耽搁时间,只练了三遍,然后还是练定向靶。今天主题是抖抖抖,一不小心手上的扳指都抖下来。


郑小娘子从小擅长运动,闺阁间投壶、锤丸之类的运动从来没输过。我郑盈盈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郑小娘子憋了一口气,艰难挨过上午训练。


下午又和自己的腿过不去,坚持去骑马,大腿内侧磨得生疼,穿再柔软的布料都不抵用,一沾着布料火辣辣的疼。


很好,手也废了,脚也废了,只能瘫在床上,任由文媪揉捏。


第二天早上,还得早起。


如此日复一日,安排得满满当当,等到郑家四房主母过来接人的时候,郑盈盈才恍然大悟,已经十天了吗?


“文媪,你怎么没劝我不学啦?我都忘了日子。”


文媪笑眯眯道:“老奴又不是眼盲心瞎,那五禽戏老奴也跟着练,原先咔咔作响的脖子都不疼了。再说,小娘子不是已经适应,不天天喊疼了吗?”


“其实还是疼的。”郑盈盈笑道。控弦的右手已经磨了薄薄的茧子,大腿内侧也被磨得粗糙,能适应夹着马腹,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郑盈盈客居郗家,家里长辈自然要来接的。


上门的只有郑盈盈的母亲,郑家四房娘子。余姚郑家不是名门,四房更只是旁支,但郗道茂并不是自恃门阀高贵,亲自招待她。“两家女儿投缘,是她们的机缘,四娘子不必多礼,和阿盈多住几天,也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小女莽撞,打扰郗娘子多日了,怎么还能再添麻烦。”四娘子又欢喜又忐忑,嫡支嫂子回去说阿盈留在郗家,她就担心的睡不着,家里丈夫寄希望于此次能和郗家搭上关系,还不让她马上来接。若非郗家母女独居,他丈夫就要贴上来了。拖拖拉拉磨蹭了几天,赶着现在上门既不失礼,又不显得上赶着。如今见了郗家娘子,更是谦卑。


“四娘子万勿客气,阿盈爽朗可爱,我很喜欢,她和阿恩一同习箭呢,我让人带你去看看。今日我还有去城外庄子一趟,就少陪了。”郗道茂看郑家四娘子实在拘谨,干脆放她自便。


“郗娘子请便,是我家做了恶客,打搅了。”四娘子目送郗道茂离开,才和洪媪攀谈。她事先也打听过,洪媪在郗家奴仆中是有名有姓的,担任着内管家,由她领路,显然是看中她的。


郑家四娘子被领着进了垂花门,从抄手游廊一路进去,过了穿堂,便看见大大的石雕屏风,绕过屏风,才见着郗小娘子院子的正门。一路风景绝佳,一步一个精致,她如同话本戏台上的乡野村妇,见着高门景致,只觉得眼睛不够看,心里震撼极了。


图恩带着郑盈盈等在院门口,郑四娘子来了,郑盈盈跑上前,一把抱住母亲。“阿母,你可来了,我好想你啊。”


“想,想,阿母也想你。”郑四娘子搂着女儿上下打量,见她身上穿着一条亮红色的窄袖胡服,腰上汗巾绣着红梅,手上还带着一血红色的扳指,英姿飒爽,端得靓丽。一身衣裳都不知自己置办的,只能是郗家的恩惠了。


郑四娘子收了眼泪,扶着女儿轻斥一句:“没规矩,还不快领我去见郗家小娘子。”


郑四娘子俯身就要行礼,图恩赶紧上前拦住:“四婶婶是长辈,哪有长辈拜晚辈的,这不是折煞我吗?我与盈盈姐妹相称,四婶婶万勿如此。”


图恩把人扶起来,和母亲一个想法,这位四娘子太局促,手上的帕子都快拧成麻花啦。图恩装作没看到,把她领进客厅,奉了茶水点心,详细说了郑盈盈在这里十天的生活。又道:“我与盈盈一见如故,想多留她住些日子,也请四婶婶一并住下,都是会稽人,大家多亲香亲香。”


四娘子自然要辞,图恩也不现在让她做决定,道:“盈盈和四婶婶许久没见了,我就不打搅你们说话了。盈盈,上午的课推到明天吧。”


郑盈盈把母亲带到客院,郑四娘子迫不及待打发了丫鬟,问道:“你在郗家住得好不好,可有受委屈?”


“阿母看我这一身打扮,像是受委屈的模样吗?”


“郗娘子手里几个织布坊,自然缺不了衣裳。不过,看你还是这么不着调,就知道没受委屈。”郑四娘子拉着盈盈的手问,“你这手糙了不少,是不是在郗家没有好好保养,阿母这次把你常用的东西都带来了,女孩子家的手,可不能糟蹋。”


“阿母,你进里间看看,妆台上瓶瓶罐罐堆满了,师父才没有亏待我。”


“师父?你拜师啦?拜谁?对了,刚才郗小娘子说课,什么课?”


郑盈盈清了清嗓子,自豪道:“箭术!我拜郗妹妹为师啦,阿母,您别看她年纪小,本是不俗。我如今能连射三箭正中靶心,虽然是定向靶,但也不容易啊。下一步,我要学移动靶,然后再学骑射,练成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


郑盈盈自豪万分仰着脑袋,等着母亲夸她,郑四娘子却怒气冲冲道:“射箭?郗家就让你操持这些粗鲁浊行,不行,我要找郗娘子说理去。我好好的闺女,怎么能学这些。”


“阿母……”


“娘子,息怒,听小娘子慢慢说。”文媪连忙按住冲动的主母。


“阿母,你生什么气,平时我玩儿投壶捶丸也不见你生气啊!”


“投壶和射箭是一回事儿吗?我让你学博戏是为了日后嫁人交际,能给夫家拉拢关系。射箭是粗鲁士兵才学的!你难道以后要去上战场吗?”


“有何不可?”


郑四娘子气极,文媪在一旁劝慰:“世家公安们多行猎,学了箭术,日后也能在猎场一展风采。”


郑盈盈嘟嘴:“就是,阿母天天让我学高门行事,如今我学了,你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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