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补不回来的，他希望未来能有人帮他填满。
苏贝贝很依赖苏敬，每天晚上不接到苏敬的电话就不会睡觉，会生气会撒泼，用齐乐的话来说，要是换做常人早受不了了，也就他那哥哥，居然还真受得了他，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苏贝贝表现上冲齐乐龇牙，转过身就开始得瑟，自己的哥哥当然是最好的。
不管是哥哥，还是爱人。
苏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苏贝贝已经在内心里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苏敬虽然从来不会主动吻他，但是只要他带着泪光强硬的吻上去，苏敬也会在犹豫之后纵容他。
他们不是最亲密的关系吗？
苏贝贝一直这么觉得，苏敬既然吻了他，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从来不会在朋友们面前掩饰自己对哥哥的依赖和感情，就算有时候感觉到齐乐的怀疑也不会，甚至，他渴望齐乐能够了解，他渴望有一个人能够听他说。
听他说他在知道自己感情之后所有的挣扎，以及现在内心深处的不安。
大学一年，是苏贝贝最开心的一年，他有关系很好的兄弟，过着最正常的大学生活，和所有人都一样，也不会有人再嘲讽一般的叫他天才，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寝室里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不喜欢他，反而很惯着他。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苏敬。
每周回家是苏贝贝最期待的时刻，苏敬会给他做好吃的，会抽出时间来陪他看电视陪他逛街，时间多的时候还会带着他去看电影，苏贝贝经常恍惚间觉得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只是关系亲密的同性伴侣而已。
虽然偶尔会吵架，他会生气会哭，但是苏敬总会来劝他，会哄他，最后又会从归于好，还会给他做好吃的。
他和哥哥经历了那么多，他幼年丧亲，是苏敬把他带大，现在苏贝贝长大了，都无法想象那时候才十岁的苏敬，是怎么把他拉扯大的，到后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生病住院，苏敬公司出问题，出车祸住院，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很坚固了，他以为……苏敬不会再认为他只是个小孩子，他会相信他说的。
他爱他，只想要他一个人。
但是，事实即为事实，就是永远不会被掩埋的东西。
某一天，苏贝贝按照惯例周五下午坐车回家，苏敬不在，应该是还没回来，冰箱里没有新鲜的菜，一般苏贝贝不在家的时候，苏敬都是在外面吃。
苏贝贝每次一想起来总是会心疼，虽然苏敬说自家的厨子做的食物放心，但是苏贝贝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才是最好的，苏贝贝拿了钱，去了菜场，买了苏敬喜欢吃的东西回家做好，因为担心苏敬在开车或者忙正事，苏贝贝都没敢打电话，在沙发上坐到了半夜十二点多，苏敬才回来。
苏敬进来一看见他就愣了，“我不是给他发了短信让你明天回来吗？”
苏贝贝从八点多等到十二点，委屈的简直不行了，质问道：“你干嘛去了？”
苏敬走过来看了看餐桌，“今晚有应酬，没办法。”
说完之后苏敬笑着揉了揉苏贝贝的头发，“饿了吧？怎么不知道自己先吃呢？或者给我打个电话？”
苏贝贝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苏敬眼底的血丝默默的闭了嘴，一肚子的火全都化为了心疼，他仰起头蹭了蹭苏敬的脸，“满身的酒味，晚饭肯定都没吃什么，你等我去把菜热一下，吃一点儿再睡吧？”
苏敬被他贴心的话闹得忍不住想笑，“我去就好。”
“不用了！”苏贝贝从沙发上蹦起来，“你坐着，或者去洗澡！”
苏敬在沙发上坐了两分钟，看着厨房里传出来的锅碗碰撞声，眼里满是血丝，疲惫而痛苦的掩住眼睛靠在沙发上。
周日下午苏贝贝出门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准备回去等着苏敬送他去学校，结果刚开门，居然就看见苏敬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客厅里全是烟味，茶几上堆满了苏敬的烟蒂。
苏贝贝一愣，“哥？”
苏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黑沉沉的，没有说话，苏贝贝心里一颤，不安从心底蔓延出来，他声音绷紧，满满的尽是紧张，夸张的道：“哥你今天回来的那么早啊！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这就走！不过哥你要是没时间的话，我自己也可以过去的！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这句话有多么的漏洞百出，谁都清楚，苏贝贝心跳如雷，快步走进卧室，但是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苏敬沙哑的声音，“宝贝。”
苏贝贝眼睛一红，缓缓停下脚步，他朦胧间看见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个不停，“哥……”
苏敬喉头一哽，喉咙里隐隐有血腥味，他狠狠的闭了闭眼，指甲狠狠地陷进肉里，似乎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舒服一点，才能让接下来的话有力气说出口，“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卡里也存了足够你四年需要用的的钱，要是不够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你……下周就可以直接出国了，飞机票我订在了下周一。”
“……”苏贝贝木然的站在原地半晌，问道：“你说什么？”
苏敬把手里被自己捏的皱巴巴的资料放到茶几上，走到房间，缓缓地关上门，用尽了自己这一生最大的自控能力，“我……对不起你。”
门关上了，苏贝贝站在门口，手脚发麻，深思恍惚。
刚才……苏敬说了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苏贝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出国，就连飞机票都给他买好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和他商量的意思。
从苏敬拿着那叠纸坐在沙发上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权利。
他可以和以往一样撒泼耍赖，他也可以哭闹，但是苏贝贝知道没用，哥哥想说的不是自己必须出国，而是要表达自己……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呵，苏贝贝一笑，用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眼泪掉下来，像是身体里多出来的盐水，苏贝贝忍不住笑，笑的满脸泪水，他让自己出国。
四年……
苏敬怎么狠得下心？
苏敬怎么能狠得下心？不是苏敬有多狠心，而是无论能不能狠下心，都得狠。
苏敬从来没有哭过，从前爸妈死的时候，他哭了一次，那也是最后一次，那次之后他告诉自己，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哭了，他是自己弟弟唯一的依靠，要是连他都软弱，苏贝贝怎么办呢？
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哭不出来了。
无论心里有多难受，他依旧眼角干涩，一点泪意也没有。
苏敬躺在床上，没有开灯，世界一片灰暗，房间外没有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苏贝贝是走了，还是没动，他不知道……他会哭成什么样。
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苏贝贝躺在病床上，哭的崩溃而绝望，心如刀绞。
苏敬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他闭上眼，觉得自己一点点的陷进了某个满是淤泥的地方，再也挣脱不开。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对苏贝贝好，但是他知道，这一定对他们俩都好。
分开，对他们都好。
苏敬不停的告诉自己，苏贝贝现在还小，或许会恨自己，可是等到他长大了，等他成年了，一定会感谢现在的自己的，不然等他懂事了，他一定会更恨自己。
可是……
即使苏贝贝和他没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他依然是他相依为命长大的，最疼爱的像是命一样重要的弟弟，他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进嘴里怕化了的宝贝，更何况……他不只是弟弟，他还是……独一无二的苏贝贝。
走的那天，是苏贝贝一个人去的机场，他是早上七点多的飞机飞往美国，苏贝贝没有叫醒苏敬，也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不知道苏敬是否听着他拖着行李箱出门，他也不想管苏敬心里在想什么。
飞机起飞的时候，苏贝贝靠在靠椅上，看着窗外，面色苍白，眼神就像是忽然老了十岁。
如果从一开始，苏敬就没有把他带在身边，而是把他送到了孤儿院，或者苏敬并不疼他宠他，就算是对他差一点，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这周，苏贝贝无数次的问自己，你为什么会对哥哥有那样的心思，如果不是你龌蹉的心思，苏敬就不会那么难受，不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哭。
苏贝贝想起那天忘记关门的苏敬，苏贝贝当时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心里所有的痛苦愤怒，都在听到苏敬压抑而痛苦地哭声中消失。
转变成了内疚。
苏敬没有对不起他，从来该说对不起的，都是他。
苏敬看着飞机起飞，渐渐消失在天空中，木然的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一闭上眼，时间就能倒退回一切最初的时候，苏敬把苏贝贝抱在怀里，给他讲着童谣，哄他睡觉，苏贝贝睡着之后会习惯性的抓着苏敬的衣角，苏敬一动就哭，满满的全是依赖和信任。
而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宝贝，再见……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