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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宝相花(4)(2 / 2)

“嗤,溱妹何不看看他第一句话是怎样讥讽我的,还盗听谈话,光明磊落的俊风玉树长本事了,宝相阁也隔墙有耳了。”


阿洧不善言辞,此次却是怒了,横眉冷视:“你还有没有一句真话?宝相大师遗命在前,老阁主尸骨未寒,你便把宝相阁卖了。断玉琀你告诉我,你口口声声说你有苦衷,可你究竟有何苦衷?”


砰啦作响,纤细洁白的花落了一地,躺在地上吐纳芬芳。哑仆偷偷望了一眼,偷偷回去。


断玉琀蓦然起身,大怒:“够了,这些陈词滥调老子背得比你还熟!”


他直视阿洧,电光火石,惊涛拍岸:“你光明磊落,我是过街老鼠!你是临风玉树,我残缺残疾残废啊!这只手,救你们的这只手,你还记不记得它!”


他揪住阿洧的衣领,丑陋的右手在三人中间张扬。


那只手,再也用不了了。再也无法康复,他只能一辈子带着这只丑陋畸形的鸡爪,像一个可耻的烙印。


还有眉,断眉,老阁主厌他断眉,怜他残手,还有那些异样的目光和歧视,这些苦他哪一分吃过?又要凭什么用一句话盖过十几年受的伤害!


而今,而今为了是光复宝相阁,他也屡次三番对自己呼来喝去,痛斥自己狡诈小人,究竟谁为君子谁为小人,谁为阁主谁为臣!


“你嫌他们脏,你嫌我脏,你嫌宝相阁脏,那你何必回来?”这句话,他没有再不顾仪容地吼出来,他讥讽一笑,伴随着锐利的笑声,拎了拎衣襟走回长案。


“玉琀!阿洧此来是为了协助你,我们已经……”阿溱顿了顿,“我们曾发誓相互扶持。”


仿佛听到极好笑的笑话,断玉琀咧了咧嘴。杀手端箧进屋,打开箧盖,澄黄足金,宝气明珠。


“人各有志。”他说。


好一个人各有志,阿洧冷笑一声,摔碎锦箧,摔门而去。


断玉琀半蹲下身,拾起一朵又一朵被他拂开的白花。


回忆戛然而止,玩月城的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断玉琀提着系红丝络的酒坛。


“换骨醪,古时唐宫的酒。闻君有弄璋之喜,兹奉薄礼,谨此恭贺。”


酒坛旋转着丢来,被一柄长剑击碎,坛身分崩离析,酒水遍地,风把酒香一股股灌进鼻腔。那柄利刃如日如月,比日耀眼,比月皎洁。


断玉琀眯眼打量阿洧身边的白发玄衣,豁开笑容:“哦?这不是雁阵惊寒的孟道长吗,怎么,刚鹊起江湖就来管我家的闲事?”


纯钧划出一轮漂亮的剑花儿,却并不归鞘。阿溱披着衣衫来到院中,怀里的婴孩啼哭不止。断玉琀感兴趣地问:“麟侄名字可定了?”


阿溱沉默片刻,痛苦地说:“玉琀,我与阿洧已非阁中人,放过我们。”


朝廷的根络伸进宝相阁这片净土,太子会长期资助宝相阁,却也分去了部分职权。他们永远忘不了宝相大师、老阁主的前例与先辙,阿洧怒不可遏,后与断玉琀大吵一架,彻底恩断义绝。


但这一年来,断玉琀从没放弃过寻找他们,每当发现他们的新住处便派锐士来搅得天翻地覆,为了当地民众,只有不断辗转。


他在折磨他们,互相折磨。


断玉琀静静听完阿溱的诉求,良久笑道:“说得轻巧,你们当宝相阁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觑过被银甲重重护裹的右手:“你们不是许诺过做我的左膀右臂,一辈子忠诚我,扶持我?而今宝相阁还未走上正轨,你们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阿溱抱紧孩子,断玉琀欺身跃下,快若闪电地袭去,但银光凛凛的手甲没有伤害mǔ_zǐ 分毫,三道血痕呈现在阿洧的脊背上。


他接道:“是否太无情,太潇洒?”


关山月冷,他的眼睛鎏了一层冷白,衬得笑容凄傲又寂寞。


“当年的诺言,你们就想这么算了?”


答案是不能。


“周公子!”孟惊寒丢来一把剑。


断玉琀愣了愣:“周?”旋即自嘲地笑起来。


想起来了,他是孤儿,还襁褓中时被老阁主从天寒地冻的野外捡来,不知父母姓甚名谁,只有承老阁主的姓,溱洧却不同,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原本姓甚名谁,甚至退出宝相阁后还能化名周公子周小姐行走江湖,还有孟惊寒这样人人称赞的君子不计前嫌与之交好,可他却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一个。


阿洧铮然出剑,他本不愿与断玉琀刀剑相向此刻实在情非得已。断玉琀察觉出了动作中的犹豫,但攻势依旧不减,刀剑擦出火树银花,照亮两张咬牙切齿的脸。


阿溱恳求的姣容交织着冷汗与热泪,绝望地问道:“玉琀,那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们?”


婴孩啼哭不止,惹人厌烦的声音像成色破烂的二胡,断玉琀只瞥见一角襁褓,冷然嗤了一声,答道:“当然是父债子偿。父母遵守不了的约定就要后代背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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