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阑秋并不知道,方麒年少时的困境,远不止这些。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陆阑秋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打错了,等到方麒匆匆穿衣出门的时候,陆阑秋才意识到,事情很有可能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简单。
方麒走了一整夜。
陆阑秋不敢贸然跟过去,只有独自一人守着一盏灯,拿出一本书来看。
可是直到天亮,方麒依然没有回家。
陆阑秋只好拿着两人的书包一起去学校。
到了学校之后方麒依旧没有出现,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方麒才带着一脸伤痕出现在教室门口。
任课的地理老师彻底无语:“我说方麒,昨晚上你是去当贼了让人给挠了是吗?”
课堂上又是一阵哄笑,方麒没回话,直愣愣站在那里,神色冰冷而执拗。
陆阑秋发现方麒脸上的伤痕的确是新弄出来的,带着刚刚凝固的血迹,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
毫无意外,方麒被罚了站。
在方麒前一天遇到陆阑秋之后,这人第二天的出勤率明显改善了不少,虽然依旧无心学习,但某人至少已经开始能够安安稳稳地在教室里呆上一节课,虽然是默默地在自己的最后一排睡大觉,但也已经是方麒能够做出的最大改变了。
但是今天的方麒,不仅再次迟到,下午不到放学的时间,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找不到方麒,任务进行不下去,陆阑秋表示头痛,正要收拾东西的时候,方麒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
他脸上的伤应该是粗略地清洁了一下,并不像早上看起来那么吓人,但是整个人还是十分困倦。
陆阑秋皱眉:“你怎么回事,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方麒摇摇头,表示并不是很想回答:“一言难尽,你今天能不能帮我去咖啡厅受两个小时?”
陆阑秋想了想,开口道:“那你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吗?”
方麒一愣,脸上露出为难地表情:“你真的想去?”
陆阑秋点点头。
方麒皱皱眉,看着陆阑秋,似乎在斟酌着利弊,最后道:“那先说好,不要被吓到了。”
陆阑秋点头:“成交。”
方麒打工的咖啡厅离医院有两个街口的距离,陆阑秋去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等到下班之后匆匆忙忙朝医院的方向赶去。
这一次他接近的时候没有再出现空间扭曲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方麒已经愿意有人触碰这段记忆了。
这家医院并不大,楼下的树木在初夏长势极好,一头的郁郁葱葱,陆阑秋经过的时候还有细小的花瓣落下,实在是个适宜疗养的地方。
循着方麒给的房间号来到二楼,据说他母亲的病房就在最靠近楼梯口的地方。
不晓得这算不算是见家长,陆阑秋忽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说来方麒也是见过陆蘅的,虽然只是苏蘅的克隆体,也算见过丈母娘了。
想到这里,陆阑秋竟也无端生出些紧张来。
206房间的门就在自己眼前,陆阑秋一时还有些不敢推开门进去,就在陆阑秋还在门口纠结的时候,里面一阵巨响把他从胡思乱想之中拉了回来。
“我说过了,让我去死!你们才有病!凭什么不让我去死?”
随着这一声女人高声的尖叫,一个搪瓷缸子被摔出了病房,在走廊里一阵翻滚,最后滚到了陆阑秋的脚下。
这谁家的,生病还这么有活力?
陆阑秋默默把那个搪瓷缸子捡了起来,多半那些易碎的玻璃陶瓷制品也被摔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么几样耐摔的。
陆阑秋小心翼翼地把那扇门推开,迎面差点跟人撞上,定睛一看,不是方麒又是谁?
方麒见了他显然也愣住了,陆阑秋注意到方麒今天才处理好的脸上又多了几处伤痕,最严重的是额角那一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钝物击打,还在缓缓地渗出血来。
不会吧……
陆阑秋默默地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搪瓷缸子,表面还算完整,似乎有几处凹进去了,看样子已经是一个久经摔打的缸子。
他抬头再次望向方麒,少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容器,转身走回去,撂下一句:“进来时顺便把门给带上。”
陆阑秋只好转身把门关上。
这是一间极普通的三人间病房,外面两张床空着,只有靠近窗户的一张床上半卧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那女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显露出疲惫的病态,一头长发干枯黯淡,没有生气地垂在脸颊边上。
她已经不年轻了,大约是常年的病痛已经磨灭掉了她对生活全部的信心和热情,但是陆阑秋还是能从她的眉目中看出她曾经应该有的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