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有些意外地盯着小姑娘看了起来。
小姑娘的脸上,伤疤很多,而且除了那道主要的伤疤之外,多是划痕,就像是被人刻意划了几刀之后不解恨,又补上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谢砚问道。
“我叫洪菱，菱角的菱。”洪菱的声音很清脆，有着属于十六岁少女的声线。
“你想留下来？”谢砚的口气很平淡,显得有些薄情，“可能还是要死。”她“我不怕死。”洪菱的语气很固执，眉间还有那么几分无可奈何之色，“其实……我不是探索者。”
洪菱语出惊人,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帕来，那是黑影阵营的东西。
谢砚早先就和黄橙确认过了。根据黄橙的说法,黑影阵营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接受了身体改造的底层影子，主要负责在前面出生入死,就像托马斯一样。
他们的身体在死后或者极度虚弱状态还有一定可能会失控，变成无智慧攻击状态。
另一种是军师。这种黑影阵营的人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不走强攻路线,而是猫起来，伺而动。
他们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在后方出谋划策。这样的人就像是赵思琪之流,只拿了黑影的道具，也可以进入无名之城，和普通的探索者看起来一模一样,就像个间谍。
至于司徒青那种又接受了身体改造，又拿了道具的，谢砚琢磨着，他可能是黑影的大杀器之一，算是比较完美的杰作了。只是可惜早早就送了人头。
“你是军师？”谢砚眉头一皱，盯着洪菱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难怪她没办法察觉到这个洪菱的不同，原来是因为她只拿了道具。
“你果然知道！”洪菱直勾勾地看着谢砚，眼神里似乎带有一些期待，“你们有办法去除黑影印记是不是？！”
最后这句话让谢砚大吃一惊，她没想到洪菱会知道自己能去除印记的事儿，毕竟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谢砚眉头紧锁，没有轻易搭话。
“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做到！”洪菱的声音变得急切了起来，眼的期待也越来越明显，“我认得你身后那个黄头发的哥哥，我在上次探索里见过他！可他现在已经不受驱使了，是你们用什么办法压制了他的印记对不对？”
“你倒是聪明。”谢砚见她迫切的想要去除印记，不由得有些奇怪，“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你完全可以把帕丢进无名广场的大球里，道具被无名之城净化后，你就可以除名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谢砚觉得军师要主动除去印记这事儿，挺奇怪的。要是像黄橙那样的底层影子说要去除印记，她还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低级的工具人，进副本就是炮灰的命。
但是军师的级别比影子可高多了，两边都能拿奖励不说，还能奴役影子，一举得。有这么多的奖励和好处可以拿，洪菱完全没必要离开黑影阵营。
被这么一问，洪菱也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才斟酌着说道：“如你所说，其实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就脱离黑影阵营的。我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学历，就靠着踩发电板换钱。可现在发电板消失了，电气消失了，气温还骤降，我可不信联邦说的什么会越来越好。”
洪菱年纪虽小，但语气之带着一丝嘲讽，那种口吻并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更像是在社会上饱经沧桑的成年人。
谢砚有几分相信她家有些困难的事了，不然一个年轻少女，不会这么果决老练。
她下意识将洪菱和刚才觉得被杀回城的两个姑娘对比了起来。
刚才那两个姑娘，只是断了，作为探索者，回去之后上的伤就会复原。
相比之下，洪菱就惨得多了。
她臂齐根断掉了，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副好容颜也毁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身为黑影阵营的人，她受的伤害不会像探索者那样回城自愈，这可是一辈子的残疾。
然而洪菱却很冷静，说话也依然富有调理，并没有寻死腻活，反而想方设法为自己寻找出路。
谢砚并没有因为她是军师而产生敌意，反而对她高看了几分。
洪菱继续说道：“我不相信联邦，所以这次急着进副本，其实是想多拿一点积分，顺便收集一波吃喝之类的物资。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如果你能帮我现在就把印记消了，我愿意吃下你们的控制药物。”
“你真的想好了要除去黑影的印记？”谢砚又问了一遍。洪菱连吃下控制药剂的话都说出来了，想来还算是比较真诚。
谢砚按照洪菱的说法，仔细一想，立刻就明白了洪菱的想法和处境。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现实世界发生了异变，再加上她家存粮又少，一般人的想法，当然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在前两个正式的场景探索，因为普通探索者不知道黑影阵营的存在，估计影子和军师在探索里拿了不少好处。而且探索者们普遍实力较弱，容易被碾压，影子和军师也感觉不到太大的死亡威胁。
但这里就不一样了，不仅要面临未知世界，还要面临很多武力更为强劲的生存者，不可谓不危险。
“你想跟着我们？”谢砚有些犹豫。她是想带一些探索者同行，但是并没有打算让那些探索者一直跟着。
不管洪菱的理由怎么合理，也不管她的脸看上去有多么惨，洪菱对于她们来说，毕竟只是陌生人。
“是的。”洪菱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她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技能，希望能增添一些筹码，“我的天赐道具，有治疗技能。虽然只能进行即时治疗，而且需要吟唱时间，但是没有使用限制。”
只能进行即时治疗，也就意味着一旦对方受伤，她就要立刻医治才行，而且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难怪她有治疗能力，却不能恢复自己的脸。想来是郝雨薇故意打断了她的吟唱。
看来如果没有什么神药，她的脸上的伤疤，是要跟着她一辈子了。谢砚心又为洪菱拘了一把辛酸泪。
她虽然心同情，但经过上个探索里赵思琪的事儿以后，她也学会了不再烂好心。
谢砚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把你进入此次世界探索前在商城换购的道具都拿出来。”
洪菱没有任何犹豫，就拿出来了。她比谁都明白生存者的厉害之处，想来这位能和生存者和平共处，也不会太弱。与命相比，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砚检查了洪菱的道具，她拿出来了很多矿泉水和大米，看样子确实是奔着换物资来的。
“很好。”谢砚心的戒备逐渐消融，她决定给对方一个会，先让她们暂时跟着。
她先找陆袖要了毒药，喂给了洪菱，然后才决定给对方解除印记。
这种药物的解药是两个月一给，否则就会毒发身亡。谢砚用了毒，自己心里安心不说，也可以避免农夫与蛇这种故事的展开。若是真的没问题，以后再彻底解开就是了，反正一时半会，不会要人命。
谢砚从洪菱抽过那条黑色的帕，说道：“你如果拿定了主意，我就动了。”
洪菱的眼似乎有一点不舍，但她还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口气坚决地说道：“动吧。”
道具再好，也不如活着好。洪菱这么想着，眼神愈发坚定。
其实洪菱在差点被郝雨薇杀死的时候，她心里慌极了，当时就想将帕毁了。但是这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撕不烂、扯不坏，拿打火烧都没用。
谢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事先画好的除恶符箓，念动咒语，贴在了帕上。
只见那黑丝帕上，顷刻间就燃起一团火焰，然后像融化了一般，瞬间就灰飞烟灭了，连一丁点都没有剩下。
洪菱吓了一跳，她原本已经猜到谢砚有本事能化掉印记，但是没想到这么轻松、这么简单。帕燃烧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就像随便点根火柴那么容易，要知道那可是黑影亲给她的东西，她试了很多次，都无法用任何物理段毁掉。
在帕灰飞烟灭的一瞬间，洪菱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也一瞬间一起消失了，像是被解除了禁锢的感觉，让人十分轻松。
洪菱心暗自庆幸，还好选择了留下，要是和大佬对着干，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这位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拿着一张黄纸就把黑影道具给融了，简直是黑影克星啊。
她甚至在心为已经吸入了软筋散的探索者和影子们，拘了一把辛酸泪。
“你的脸……”谢砚看了看她的脸，忍不住表露出了自己的同情。小小年纪，脸被毁成这样。偏偏她里没换轻伤药剂，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叫其他人把保命的药剂交出来。而且现在对方脸上的伤疤已经凝固了，即使再被治愈，也没什么用了。
洪菱本人却豁达得很，她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小酒窝，可以看得出来，从前是个甜美的孩子。
“无所谓的，能活下来就行。”洪菱笑着说道，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谢意，“多谢你了。”
谢砚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便让她和黄橙站到一起去了。黄橙虽然表现得人畜无害，但毕竟不如钟道灵或者段修这样早早就并肩作战过了的队友更值得信任，所以现在黄橙在一行人里的处境十分尴尬。现在让洪菱和他凑一对，正好能做个伴，她们都是出身于黑影阵营的人，应该能聊到一起去。
她将视线又投向了那四个底层的影子。他们几个明显都是影子，从他们身上能明显感受到属于影子的气息。
“你们打算怎么办？”谢砚问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都感到一阵沮丧。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影子的身份暴露了，这样就算是探索者的死敌了，要是不想丧命，估计就只能当残疾了。几个人都不用合计，当即就决定听大佬的话。
谢砚问洪菱：“如果我毁了他们一只之类的，你能治疗吗？”
洪菱有些犹豫地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重新长出来的时间有些长，我怕他们……”
她后半句没说完，谢砚却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了。被砍掉胳膊这种，是痛彻心扉的疼痛，谁又能忍受得住呢？
这四个人，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一咬牙，率先站了出来：“我先来，我不怕！反正总比死了强。”
黑少年一边说，一边撸起了双腿的裤管，并脱掉了鞋袜。在他的两个脚腕子往下、脚背往上的地方，各有一个黑骷髅标志。
“这能力是加速百分之五十，但是依旧跑不过那位大哥。”黑少年指了指青哥，有些自嘲地咧嘴一笑，“既然也没用，不如废了算了。”
少年说的洒脱，但谢砚还是能从他握紧的双拳看出他的紧张。
谢砚也没有为难他，她抽出两张符箓，让他坐在地上，自己则开始念动咒语。
除恶符箓和轻身符那种谁都可以用的符箓不同，必须是谢砚这种从小修习道术的才可以用，因此谢砚不得不自己念了两遍。
符箓双双糊在少年的脚背上，不一会儿就生起了黑烟。少年倒是没有嚎叫，但是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滚落下来，牙根咬得死死的，双也在地上不停地抓挠。
洪菱倒是没让他受太多苦，她刚才就开始吟唱了，到贴符箓的时候，也快吟唱好了，不多时就施展了出来。
随着治愈技能的发出，洪菱的魔杖从尖端飞出点点星光，落在了黑少年的脚背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不一会儿，少年的脚就不那么疼痛了。洪菱的治愈技能只能做到治好，却不能像司徒情那样让人快速痊愈，但胜在可以一直用。随着她的几次吟唱，少年的脚背，也慢慢好了起来。
黑少年感激地看了看谢砚和洪菱，说道：“我叫骆州，家里还算殷实，要是你们在现实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想像她一样跟着你们，我也愿意吃下控制药物，我……我和洪菱一组就可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在骆州的介绍，他是个刚上大一的学生。他虽然比洪菱大了将近两岁，但一看就还是个孩子，比洪菱显得稚嫩很多。很显然，殷实的家境让他少受了很多社会的毒打。
谢砚稍微想了想就同意了，骆州和洪菱站到了一起，算是也暂时留下了。但是另外四个人，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那几个人看着五大粗的，但遇到事儿还不如骆州这个半大小子给力。
谢砚原本以为他们没有站到那一群人里是做好了跟着他们的打算，算是比较有头脑的几个人。然而事实是这些人并不像谢砚想的那么有骨气，他们只是失去了生存的斗志罢了。
他们之前被郝雨薇折磨过一番了，都是表示自己有利用价值这才活了下来。但是郝雨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他们表示了自己的价值之后，郝雨薇依然对他们进行了毒打，逼着他们交出了所有的道具。
因为影子本身就不具备换取道具的点数，他们现有的道具不过是在前两个场景探索从普通探索者那里抢的罢了。郝雨薇看榨不出什么价值，又觉得他们的武力值也不太行，一气之下就想宰了。不过是因为谢砚他们回来的早，才没来得及立刻杀了。
这几天，他们跟着谢砚生存，觉得还不错，不想离开。
另一方面，他们也害怕谢砚这些人也是和郝雨薇一样的角色，表面上看着挺好，其实一旦暴戾起来，简直让人窒息。
他们不打算惹怒这几位大佬，因为他们只想活下来。
这几个影子被谢砚用符箓糊在被改造部位后，一个个叫的鬼哭狼嚎的，毫无尊严可言。
其有一个男人，见洪菱治疗地慢，受不住疼痛，竟然直接就开骂了。
洪菱也是有脾气的，勉强给他止血之后，就不肯再给他治疗了。
谢砚在去除他们的印记之后，一刀将人全送回现实了。这种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了，留着还要浪费粮食，遇到危险说不定第一个跑，就是纯拖后腿的。反正他们现在也算是正经的探索者了，就让他们回城复活吧。
虽说青哥的俘虏看上去又一大批，但其实最后留下来的，也就是一个洪菱，一个骆州罢了。
尽管如此，但谢砚并未感觉到有什么意外之处，因为她原本就没对这些人抱什么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