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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通神(十一)(2 / 2)

季三昧满口答应,坚决不做,回屋就身体力行地把烟丝全部从烟囊里倒出来,一根根数了个清楚。


烟丝共计两千零五十根。他克扣下了一千根,悄悄藏起,打算等什么时候有了外出机会,好卖了换些宝贝。


自此后近七日功夫,除了抄写经书及浪费纸张,季三昧就赋闲在禅房里无事可做。兴之所至,他会手执两支笔,把那些他看过一遍就烂熟于心的佛经一左一右地同时默写下来。


七日后,觉迷寺方丈突然到访禅院。


觉迷寺原先是个极小的庙宇,僧人不过五十,方丈辛苦地打理经营,却只能靠稀薄的香火钱勉强维持僧人们温饱。


而在六年前,沈伐石不知怎的就选择了在觉迷寺出家。


他出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觉迷寺所在的飞熊山整个买下,投下大笔钱财扩建寺庙,为九天神佛百八罗汉塑造金身,自己却低调地捡了一间干净幽远的禅院住下,挂名在觉迷寺下,以居士自号。


觉迷寺方丈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出家方式,被陡然而至的铜臭雨淹得五迷三道,但他毕竟背靠佛祖,不敢悖离,碍于沈伐石先前的道士身份,准他不必完全遁入空门。


但是,沈伐石刚搬进来的时候,还只带着王传灯一人,过了几年,就凭空多出了个长安来,现在又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


佛门重地毕竟不是菜市场,沈伐石虽说是觉迷寺的最大的金主,但方丈还是决定要来查看一二。


方丈来时,季三昧正在默写佛经,双管齐下,不过不再是草书,而是端庄的小楷。


他默写的是《地藏经》。


方丈见状,顿时惊为天人,拉着季三昧讲佛,而季三昧深谙见人言人见鬼言鬼的本事,神色安详,态度温驯,有问必答。几番来回后,方丈认定这是个可以遁入空门的可塑之才,匆匆找到沈伐石,希望沈伐石能够叫季三昧剃度出家,并真情实感地慨叹,季三昧有望成为一代高僧,自己在三十岁时都还没有季三昧这般出众的慧根,云云。


沈伐石全程沉默,等方丈抒情完毕,才问道:“乾明殿中的罗汉金身是否需要重新翻修?”


方丈觉得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一间菜市,对面坐着的是个满口挂满了价码的投机贩夫。


沈伐石这意思显然是不打算放人,方丈在挽留人才和寺庙的长久发展之间踌躇良久,才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自那之后,方丈便时常造访禅院,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劝说一肚子大千世界花花肠子的季三昧皈依我佛。


奇怪的是,尽管压根儿没有要抛弃三千烦恼丝的意思,季三昧却每每愿意与他谈佛讲经,直至月升时分。


长安深觉诧异,私底下也问过季三昧:“师弟,你喜欢佛学吗?”


季三昧正把一本偷偷托王传灯买来的春/宫小册子包上佛经的书皮,闻言笑道:“一门可悟之学,但就我个人来说,算不上多喜欢吧。”


“那为何……”


季三昧笑眯眯地将新包上的书皮整理清爽,细细地捋平了边缘的皱褶:“觉迷寺方丈不是什么佛学大家,但他已经老了。我和他聊天,他会高兴,师父的日子也会过得松快些。”


长安虽然有点不通人事,却也知道沈伐石在觉迷寺中的地位,断不敢有任何人敢难为他,因此把这句话刨去,就能从季三昧假假真真的叙述中剖出真相来。


“……他已经老了……我和他聊天,他会高兴。”


其实,长安不知道,季三昧还有一句话没有宣之于口。


……若是我的混账父亲还在,恰好和方丈是一样的年纪。


不过这种事情,不提也罢了。


数日后,被季三昧判定为“晚年空虚”的方丈再次驾临了禅院,然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不速之客。


沈伐石听到响动,走出了书房,那衣冠楚楚、面白肉细的胖子见了他,如遇神佛,扑上去跪在了沈伐石脚下:“法师,沈法师!我被一女妖缠住了!她……她心狠手毒,法力高强,竟然要索我独子的性命!!求法师救命!”


活泼泼挤成一团的白毛鸡们纷纷抬起多疑的眼睛,把新来的同伴从上到下品鉴一番,很快就丧失了兴趣,各自垂下头去,琢磨起自己的心事来。


晕头鸡们渐渐清醒过来,总算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处境了。


有个年龄最小的放声哭了出来,成功调动起了一片悲伤的氛围,新来的小孩三三两两地为着他们未知的前景啜泣起来。


其他的白毛鸡半点都不在乎,并默默地远离了那个哭得最起劲的家伙。


很快,一个白头巾就听到了屋内悲悲切切的动静,他抄起一根大棒,推开虚掩的门,准确地把哭得最惨的小孩儿锁定为目标,狠狠用大棒杵起他的臀和腰来。


这些地方都隐秘得很,就算受点伤,衣服一穿一盖,也不会影响卖相。


况且,就算真的捣伤了货物的腰也没什么打紧的。


这些小奴隶因为生了一张好脸,大多逃不了卖给达官贵人做童妾的命运,云羊不忌男风,一些长相精致的幼童也是不少兴趣别致的贵族们喜爱收集的玩意儿,伤了腰不影响他们侍奉左右,反倒会让他们凭空多出一股弱柳扶风的柔美之感,有些达官贵人专吃这一套。


“号什么丧呐!”大棒舂谷似的往下捣去,伴随着粗野的吼骂:“谁再敢号一句就剌了他的舌头!”


威胁和暴揍是立竿见影的,等白头巾收去大棒,大步流星走出屋中,再没一个敢发出多余响动的反抗者了,啜泣声被他们统统咽进了喉咙中,在他们细弱的喉腔里来回滚动。


其他的孩子对此见怪不怪。


这些漂亮的小孩儿,有集市上拍花子拐来的,也有被家境困顿的父母含泪卖掉的,谁都有苦楚,谁都在夜里饮泣过,等眼泪哭干了,没劲儿了,就会渐渐硬起心肠来,到那个时候,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但是,一个新来的九岁小孩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冷静和漠然。


他生得很不错,左眼下一滴漂亮的泪痣更是将这点“不错”扩展成了十分。他默不吭声地挪到了炕上的一处空地,抱膝坐下。


谁料到小泪痣这一坐,本来个个静如顽石的白毛鸡们纷纷扭过颈子,惊讶地盯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冒犯尊者的事情。


小泪痣实在不明白这些目光的意思,只好四下转动着脑袋,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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