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应晖落得如此下场, 还追溯到几天之前。
ct是一家令许多企业闻风丧胆的做空机构, 凡是被这个机构盯上的公司, 里里外外都会被扒个干净。公司股价都会直接腰斩，无一例外。洪家，恰巧成为了不幸儿。
短短几天时间, 不仅洪家的核心产业洪金重工, 凡是占得上分量的公司，都被爆出业绩作假、财务虚报等重大问题。不仅股价一落千丈，更是被股民集体起诉, 证监会介入。
朝夕之间, 洪家便分崩离析, 许多不动产即将被拍卖。
而在ct出手前，洪应晖其实已经有所警觉，急急转手了名下许多卖的上价的动产不动产, 在手里留了许多活钱，却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来势汹汹, 毫无回旋余地。
他更是没想到, 有几个产业的背后的买主竟然是莫璟羽。
洪应晖怒目圆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ct要对洪家下手？”
莫璟羽没有回答的意思, 只用眼睛在这个房间里扫视一圈。
“听说这个会所是洪总亲自参与设计, 又最喜欢的。我现在还让你待在这里, 就是叫你看看这里是怎么改头换面，你若总是阻碍工程进度，也只好请你出去了。”
洪应晖脸上的银边眼镜已经被压得变了形, 身上的衬衫皱皱巴巴。脸上胡茬丛生，丝毫没有过去的斯文气。
莫璟羽望着洪应晖丧家之犬的模样，话语中没什么温度：“洪总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人向来记仇。不过，看到你现在这副不堪的模样，这仇都记得没劲了。”
洪应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你父亲做的好事，纪谨仁知道得一清二楚。有这么个好机会他迟早会吞了莫家，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跟我落得同样的下场！”
莫璟羽没有遮掩脸上的厌恶鄙夷之色，摆摆手指，“洪总这话错了。”唇角微微勾起，“我甘之如饴。”
说罢，转身离去。
午后。
床边松软的白色地毯上。
纪翎双臂抱着膝盖。与臭脸小猪相对而坐。
纪翎戳戳小猪的鼻子，“小莫璟羽，你说老莫璟羽现在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万一又胃疼怎么办呢？”
“你说，她会不会想我想得睡不着觉？”
“……”
纪翎对着臭脸小猪说了好一会儿话，撇了撇嘴。
“你只会摆臭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跟莫璟羽那个讨厌鬼一模一样。”
回想起来，一眨眼的工夫，时间都从初夏到深秋了。
纪翎还能记起半年前的莫璟羽拒人千里的冰块模样，总惹人生气。
如今，倒是不会再惹她生气了。大概……以后也不会了。
纪翎抿抿唇，起身，让司机备车。
四十分钟后。
纪翎偷偷摸摸地打开一道密码门，明明是进自己的房子，倒像是做贼似的。
她吸了口房间里残留的好闻空气，换鞋进去。
只是……
纪翎一进卧室，就觉得有哪里奇怪，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再推开衣帽间的门，属于莫璟羽的那半空空荡荡的。
纪翎的脑子瞬时一片空白。
她走遍每个屋。莫璟羽生活的痕迹不见了，莫璟羽抓的那只瞪眼小猪也不见了。
纪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紧紧攥住衣角，倔强地绷着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不知枯坐了多久，纪翎眼眶里的泪水被屋里流动的空气吹干，发涩。终究是没有落下来一滴。
莫宅。
桌上放着两杯茶，一主一客。
纪谨仁端坐在客位上。李特助双手相叠立在一旁，身姿笔挺。
莫老爷子笑着招呼道：“纪总真是稀客，让我这陋宅蓬荜生辉。”
纪谨仁直言道：“在外面我叫您一声莫总，今日拜访，我得叫您一声莫老爷子。我就不兜圈子了。此番前来，是想和老爷子商量一桩婚事。”
莫老爷子心有诧异，面上却是不显。“纪总请讲。”
纪谨仁道：“我有意让长女将莫老爷子的孙女莫璟羽娶进家门，这才上门叨扰。”
莫老爷子心头一惊，暗暗思忖这句话，这桩婚事的对象不是纪家小儿子，而是纪家女娃。且要“娶进家门”，便是相当于莫家人入赘。
哪怕对方是首富纪家，在莫老爷子看来，也是折辱了莫家。
他还不知道从洪家手里拿走视频的，就是纪谨仁。
纪谨仁没有给莫老爷子很多思考时间，紧接着又道：“老爷子意下如何？”
莫老爷子是不情愿的。
几次三番有大家族主动上门提亲，他已然认识到莫璟羽这个孙女比想象中更有价值。
既然能风风光光嫁给别人家嫡子，又何必嫁给纪家从未露过面的女儿？入赘给个女娃，以后莫家免不得被指指点点。
更何况豪门大家族中，过了20岁还没有在社交场合介绍给众人认识，就意味着不得宠。
纪谨仁看出莫老爷子的犹豫，声音沉了些：“怎么，莫老爷子是觉得我纪家不够资格娶莫家的孙女进门？”
莫老爷子喝了口茶，叹道：“我孙女自幼好强，且是孙子辈唯一一个孩子。莫家的事业还要靠她扛起来，怕是没办法嫁与令千金。”
顿了顿，“还望纪贤侄莫怪。”
纪谨仁心下觉得好笑，事到如今，这莫老爷子还连自己的斤两都掂量不轻。一声纪贤侄叫得顺口，倒是端上长辈架子了。莫家的没落，还真是不能全怪莫璋元这个儿子。
纪谨仁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木制矮几上。声音亦是重了几分：“我纪谨仁当年娶得到苏家的女儿，如今我的女儿，却是连莫家的都娶不到。我们纪家，已经沦落至此了？”
纪谨仁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因为纪翎的妈妈苏阮母家的声名要比莫家高出许多，纪家与苏家的联姻，是真正的强强联合。高门大户的婚姻，往往更是身不由己。好在两人自己将家族指派的婚姻谱成了一段佳话。
外人只看到纪谨仁如何爱护妻子，却不知道他的妻子每年要帮他维系多少人脉。今天这个太太想打麻将，明天那个太太要开party，每家夫人喜欢什么，谁和谁有梁子……这些交际不比出门谈生意容易。
莫老爷子被如此一问，索性也暗暗讽刺道：“如今几个大家族，没有哪个是让女儿家娶妻的。纪贤侄何故拉着莫家一起沦为他人笑柄？”
如他所说，大家族的确鲜少让千金联姻，像他这样追逐香火传承的老顽固，并不在少数。
纪谨仁眉峰稍稍下压了些。这是他发怒的征兆。说话声威压十足，似有一头随时要扼住对方喉咙的美洲猛虎：“我女儿想要什么，从来没有要不得的。我纪家的掌上明珠八抬大轿娶个媳妇，岂有人敢笑？”
莫老爷子纵横商场多年，此刻却是被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晚辈完全镇住。
纪谨仁冷哼一声：“纪某好心提醒一句，莫老爷子往后沦为他人笑柄的时候还多，可要好好攀住纪家这棵大树老老实实苟延残喘才好。”不再留任何情面。
不待莫老爷子开口。
“纪某今天来贵府，只是将既定的婚事跟老爷子知会一声。”纪谨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告辞。”
纪谨仁出去后，一直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李特助才开了口：“莫总，警方已经在静港区将莫璋元先生抓获，纪家会全力封锁媒体消息，给莫家留足颜面，望莫总不要辜负了老板的一片好意。”
随后，朝莫老爷子颔首，离开。
莫老爷子立刻吩咐佣人拨打儿子的电话，果然没了音信。
花甲之人向后退了几步，跌在沙发上，没了方才的精明与算计。两只眼睛都失了神。
他莫家唯一的独苗，就这样……废了。
不行！
莫老爷子攥紧拳头，青筋暴起。
纪家要莫璟羽这个孙女，给他们便是。莫家还有那么些私生子女，虽然没名分，却也流着莫家的血。总有一天，莫家还会东山再起。
来不及为儿子的事伤怀。
莫老爷子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利用好这门婚事。
莫璟羽今日踏进莫家大宅，心情较之以往都要复杂许多。
母亲自得知了父亲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进了监狱，情况竟渐渐好转起来，每天在疗养院看看山，下下棋，倒有几分恬淡悠然。
大约不会再闹着回来了。
她想，或许母亲一直不愿离开，就是在等这么一天。等枕边之人作茧自缚，听起来何其可悲。
不消老爷子在电话里开口，莫璟羽也知道今天叫她回来所为何事。
这番场景，再熟悉不过。
又是一家子聒噪的人齐聚一堂。
莫老爷子看见莫璟羽进来，像是之前从未有过龃龉。甚至还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冲她招招手，“璟羽过来坐。”
莫璟羽亦是不动声色，在老爷子旁边的沙发落座。
莫老爷子关心道：“最近工作可还顺心？”
莫璟羽莞尔，“事事顺心。”
莫老爷子又道：“如今你父亲的事尘埃落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是我莫启贤唯一的孙女，这点永远不会变。”
莫璟羽没有拆穿，反而配合地叫了声：“爷爷。”
莫老爷子满意地笑了笑。
看着爷孙两个一派其乐融融，其他几个姑姑都摸不着头脑。前些日子不是还不可开交吗？
莫老爷子如话家常般说道：“璟羽，先前首富纪家上门提了亲，似乎十分中意你。纪家声名地位都是上乘，家风端正，你嫁过去断断不会受了委屈。我觉得这门婚事不错，今天特地叫你来，问问你的意见。”
莫璟羽状若不知，道：“我跟纪家少爷年纪相差不少，怕是不太合适吧。”
莫老爷子见孙女不像是提前知道的模样，解释道：“你纪伯父提的倒不是小儿子的亲，而是长女的亲。”
莫璟羽的脸色沉了沉，道：“我若是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