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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续前缘(2 / 2)

她还记得这里她们第一次出宫时曾经来过。


好像记忆也就只有这样了。


坐得有些无聊,一炷香烧下去见底,卫央也仍归来。


沈淑昭终于忍不住起身,她环顾一圈,惯性朝着放书的地方走去。


案上放着她的笔墨纸砚,指尖在上面轻轻掠过,好似这样能感受到她曾经触摸过的痕迹。


很快,沈淑昭的注意力被案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堆着些练字的旧宣纸。


起了不少褶印。


多大的人了,怎还不会收拾?


她无奈地摇头把它们拿出来,用手指试图抚平,但无济于事。这些褶皱,不仅看出折叠得很久,且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望着它们,她忽然起了好奇。


反正索性也是闲来无事,不如看看卫央平日的书法。


她初进宫入住清莲阁之时,太后就将爱女自小到大的书法挂着不少屋子,有种展示与收藏的意思。她当初看的那副妙字,就是卫央离宫前写的。


说来奇也,她离宫前就已有如此的造诣,简直天赋异禀,那功底一看便知足以与数十年者有一拼,卫央果然厉害啊。


那么这些字都是……嗯?


怎么还不太一样。


虽身形相致,可神态不似。


一个是修养深功,一个是初学稚嫩。


难道这些——只是她幼时的笔法练习?


怨不得折印这么深,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没想到她还是个擅于保存旧物的人。


真合她的性子。


沈淑昭笑着一张张纸慢慢分开来看,比起卫央现在的字,真的算是差远了。


天底下终无搓手可得之物,万事皆需百般锤炼,她也曾练得那么久那么辛苦。


在这塌宣纸里,她恍惚看见一张非誊写诗句的纸,而是一句话。


她抽出,将其读出: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未道签语已定今生,二载久别,同国不同面。恨尔,更思尔。远山知否,知否。”


这是……


随手一笔所书的模样。


可单是这笔迹,已经与卫央不同了。


之前练字的宣纸还尚有相似,现在这已经明显是他人执笔。


更令人讶异的是,还有点自己的影子。


真是怪事。


沈淑昭无赖之际拿着它翻来覆去看,更觉它像自己的字迹。


若非今日第一次所见,她几乎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随后默默将其放回去,只待卫央回来问问便是。


如世间有个人同自己笔迹相似,且感怀悲痛时,心境都这么接近,她还是想去认识认识的。


看完这张,她余光瞥向下一张。


同样的字迹,让她有种恍然出神的感觉。


犹如漫长的岁月停滞于此,这一张,那每一个字,都与自己极为相似,甚至是相似极了。


她抚摸着,窗外繁花不歇,投影一遍遍落在她的身上。


“否极泰来送女去,逆流溯游不见归。好景不长,忆悠悠,故人依旧……”


沈淑昭怔怔着念出来,还未念完后半段,就听门外发出声响。


玉帘碰声,有人影愣在前方。


她回过头去,然后绽放久候佳人的笑颜:“你来了。”


立于门前的卫央仿佛被触雷般久不能动,听到这样隔绝几世的熟悉句子,是怎样的心情,激动了吗?忆起何事吗?但当她看着沈淑昭走过来,是如此未经风雨的娴雅,轻松,不携片粒深重的污泥。


烟花之下,她的容颜依旧。


一双剪瞳,盈盈秋水,温柔得仿若初见。


那些与前世的不悦回忆统统烟消云散。


她没变,不曾被血雾笼罩,悬崖绝别。


再不是随泪无声落下,心灰意冷的眼神。


可是那样失望的眼神里,仍是爱意无限,自己难道不知吗?


知道,一切都知。


只是,仅有爱又有何用,没有保护你的力量,终究只能永远失去了你。


面前双影重叠,光影明灭,直至坍缩于一人身上。


看着这一切,卫央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但她也并未有过后退的念头。


沈淑昭不知,她迎过来时面前的人经受了多少痛彻心骨的回忆折磨,她看着她奇怪的模样,隐约担忧问道:“你还好吗?怎这样看着我。”


卫央这才连忙垂首假意清咳了几声,沈淑昭见她似染了风寒,便不再多想。她忙过来取下自己的缎绣大氅衣为其披上,并且有些责备,“穿得这么少,回宫时不受冻才见怪。虽今年除夕未落雪,可你也不许不披氅衣。来,让我看看,你哪里不适?”


她把手放在卫央的美人尖上,亲身试探着体温。


可如她意料,冷冷的,没有温度。


“你……”


话未说完,她就被一把抱住。


抱得很紧,头抵在她的肩上,手伸进她的青丝里。


突如其来的相拥尽管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可卫央抱着她,感觉好极了,她舍不得离开。


“我来了。”耳畔是呢喃细语。


“嗯,回来就好。”她回搂,怀中之人冷香幽幽,她闻着甚熟稔,甚心安。


在那之后,沈淑昭把太后下厨的糕食拿出来,放在圆桌上,变得有些冷了,于是卫央又命人去厨里重新热了番。


热气腾腾端出来时,色香诱人。


坐于临窗的椅上,沈淑昭品着盘内的灯盏糕,同时去看天上宫外放的的烟花。


此时,她什么都未多想。


只是那什么都不知的姿态,更叫人心怜。


用完膳,沈淑昭把自己从宫内带来的酒端出,轻倒彼此樽内。


很快酒喝了底,不是甚烈酒,所以她没有醉。


只是脸有些泛红,意识朦胧,但还是属清醒的。


末了,她总算想起来什么,有件事给忘了。


“对了——”她衬着手在桌边,含糊地问道:“你那些陈放的旧宣纸,有几张不似你写的,其中写有‘未道签语已定今生,二载久别’的那张纸,我见他写得凄楚,心中不免悲凉,他究竟为何会写出如此的句子?”


“她是一位故人。”


“他现可在京城?”


“不在了。”


“去别的去处了吗。”


“没有。她死了。”


沈淑昭顿时讪讪,醉意立刻退去,她竟这样冲动问了这件事,若是平白无故唤起卫央的伤心事可怎好?这下好光景都没了,她觉十分过意不去,但随卫央的话,再想之那人书写时的心情,仿佛能够体谅一般,“真可惜。”


卫央却摇头,“我已经能接受此事。”


“故人逝去,阴阳两隔;逝者之幸,生者之痛。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可也能体会。”


“嗯。”卫央看着她,看着她眼睛深处。“我不会让你经历。”


那般郑重,沈淑昭被这股认真怔住了。


从桌的对面伸过一纤纤玉手,慢慢放在她的手背上,然后,牢牢握紧。


此时窗外,烟花声不停于耳。


“淑昭。”


紧接着,听见这句话:


“我要与你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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