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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 / 2)

“好说。”顾岩陌道,“这样的话,凌家可能又多了一条倒台的罪责。那十八万两,绝不是寻常摘借。”


傅晚渔同意,“眼下我们已经做好了铺垫,过不了多久,就该有人弹劾凌家了。”


一个个儿女相继出事,不是妨碍公务,便是品行不端,证明的是凌大老爷教子无方、德行有亏,言官最喜欢这种人,怎么弹劾都不会出错,弹劾德行的日子久了,凌家在官场上的大小过错就会被人有意无意地披露出来。


皇帝只需没事就做做样子,打打人情牌,不计较凌家那些关乎德行的过错,给言官一个纵容勋贵世家的印象。等到见了真章,全看凌家是否识相。


凌家不同于先前顾家、傅家的事,那两次,皇帝都是打压一个门第的一方,提携另一方。对于凌家,皇帝则是真觉着碍眼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只说京城,门第之间便是盘根错节。要让一个举足轻重的门第退离官场,势必会让很多人得益,也会妨碍到很多人的益处,再一个就是要考虑,会不会有人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所以,只能从别处找辙,让更多的人觉得凌家碍眼。


总的来说,这一日虽然不乏肝火旺盛的时候,结果还是喜人的。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夫妻两个带上无病进宫。


御书房里,皇帝又很任性地把议事的内阁重臣遣了,和女儿女婿说体己话。


皇后昨日的赏赐,是给傅晚渔的,她少不得到正宫谢恩。


皇帝遣了冯季常陪她过去,交待道:“要是有事,就编排一道口谕,把长宁带回来就行。”


傅晚渔失笑,看着父亲的大眼睛熠熠生辉。被小老爷子护着的感觉,总是非常好。


皇帝对她眨了眨眼,大手一挥,“快去快回。”自己则将无病唤到跟前,命宫人取些肉干来。


傅晚渔到了正宫,宫女通传之后,当即被引入正殿。冯季常挂着笑,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侧。


坐在宝座上的皇后,头戴凤冠,身着大袖衫,乍一看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她神色有些憔悴。


这一阵,被皇帝的无名火折腾得不轻。


傅晚渔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行礼请安。


皇后神色和蔼,招手让傅晚渔坐到近前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端详她,“着实有段日子没见了,你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傅晚渔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唤人上茶,与傅晚渔说起家常来。


有两次,傅晚渔捕捉到了皇后神色间一闪而逝的恍惚、讽刺。她只是微笑。


皇后是从嫔妃、贵妃一步步熬到母仪天下的,育有皇长子和两位已然出嫁的公主。


前一世,她和皇长子赶赴南疆之前,皇后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求的自然是她在皇帝面前多给皇长子说好话、邀功。


南疆战事刚告捷,朝廷又对漠北用兵,皇后帮皇长子竭力争取再次挂帅的机会,她则让皇帝彻底明白,皇长子到了两军阵前,只比糊不上墙的烂泥稍稍好一些。


皇帝对长子失望、头疼之余,改命三皇子挂帅,傅仲霖为副帅。


从那之后,皇后极为恼恨她。


她死了,皇后的喜悦可想而知。但这三个来月所经历的一切,兴许会让皇后觉得还不如她活着吧。


闲谈一阵,皇后瞥一眼冯季常,笑着端了茶,“过几日宫中有宴请,我们到时候再说话。”


傅晚渔起身道辞。


皇后从宫女手里接过一个锦匣,笑道:“一样首饰,成色尚可。”


傅晚渔接下,谢恩之后退出正宫。


路上,冯季常悄声对傅晚渔道:“前两日的晚间,奴才都陪着皇上去了宫墙。皇上总是眺望许久。”


傅晚渔动容,继而问道:“皇上这一阵好么?”


问的是有什么不好,冯季常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道:“太医请平安脉,说皇上仍有些肝火旺盛,不宜过度劳累,平时当以药膳温补,可是,皇上有时候颇不耐烦,药膳一口都不碰。”


“这是何故?”


冯季常干咳了一声,“积压的政务太多,眼前的事也有让皇上恼火的。”


“这些倒是好说。”傅晚渔只怕父亲又跟哪个儿子较真儿动怒,“回头我想法子劝劝他。”


“那可就太好了。”冯季常对她拱了拱手。


“瞧您说的。”他自幼跟随在父亲左右,忠心不二,傅晚渔还是很尊敬他的。


冯季常乐呵呵地随她原路返回。


有些事,他惊异过、恐惧过,然而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皇帝从哀恸中缓过来,是像今时今日这般时时现出爽朗的笑容。这结果是最重要的,旁的,他不需探究,顺势而为就好。


皇帝和顾岩陌已经转到里间下棋。


傅晚渔进门一看,就笑了:翁婿两个在炕桌两侧坐着,无病则坐在父亲身边,紧挨着他。


以前,无病跟父亲可没这么亲近。她纳罕着,走近了,才发现父亲手里握着一把肉干。


她不由笑着埋怨:“您怎么能给无病开小灶?来之前才吃得饱饱的,再晚些喂它些零嘴儿才好。”有顾岩陌,再加上父亲,都是有意无意地纵着无病,它日后岂不是要反天?


“数你事儿多。”皇帝振振有词,“无病又不傻,不饿就不会吃。”


傅晚渔小声嘀咕着:“总是这样,可爱跟人捣乱了。”雪团儿在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她这边立规矩,他惯着雪团儿坏规矩。


皇帝目光慈爱,嘴里却是一本正经地耍横:“快给我们做饭去,今儿我要吃开水白菜、剁椒鱼,别的你看着办。”


傅晚渔直接否了一样:“剁椒鱼太辣。”


皇帝瞪着她:“吃两口都不行?”


“……”傅晚渔改为观望棋局。


顾岩陌和冯季常实在撑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也哈哈地笑起来,“快去,你和岩陌不也爱吃辛辣些的菜么?”


傅晚渔不吭声,继续看棋局,看明白了,又看无病。


美食当前,无病可顾不上她,一味盯着皇帝的手,这会儿已哼哼唧唧地用一只大爪子去扒拉他的手。


傅晚渔嘴角一抽。


皇帝笑得不轻,示威似的,又给了无病一块小肉干。


顾岩陌和冯季常又一次忍俊不禁。


傅晚渔磨了磨牙,拿过顾岩陌手里的棋子,落在棋局上,对皇帝说:“您输了。”


“你这小兔崽子……”皇帝看着棋局,算了算,知晓自己这边必败无疑,也开始磨牙。


傅晚渔的心情转好,笑着向外走去,“没法子,棋艺太好了。我去给您做剁椒鱼,准您吃三口。”


翁婿两个和冯季常瞧着她那嘚瑟的小模样儿,又是一阵笑。


昏昏沉沉中,大夫人觉得口干舌燥,习惯性地唤人上茶,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而微弱。稍稍一动,又觉出周身的不舒坦,难受至极。


她睁开眼睛,神智逐渐恢复清明,昨夜所经历的一切,自动地浮上心头。


煎熬、挣扎、难堪、绝望,在她打定主意,在失去理智前一头碰死也不能丑态百出、任人蹂/躏的时候,有人将解药送来。


服下解药之后,她的感觉不是心安,而是羞耻。


从未有过的,她亲手施加给自己的耻辱与狼狈。


那一刻起,她想,她余生再也不能抬起头来。


你以为的阴谋诡计、机关算尽,到了人家面前,只是为之不屑的小小伎俩。


你笃定别人会有疏于防范的时候,却不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千年防贼的性子,而那好身手,全不需下人帮衬。


人家的确不擅长内宅的勾心斗角,因为一出手,就是杀招。


自取其辱、自食其果。


这跟头,她简直是从云端跌入了深渊。


有言语声、脚步声趋近。


大夫人想挣扎着起身,却是徒劳。


脚步声停在屏风外,片刻后,响起凌君若那管悦耳的声音:“大夫人,您醒了没有?”


大夫人想长睡不醒,恨不得一闭眼就死掉,但那都不现实,她清了清喉咙,勉力应了一声:“醒了。”


凌君若语气柔和:“等会儿贴身服侍您的丫鬟就到。


“府里的人只知道,您昨晚歇在了锦云轩。


“大老爷刚回来。


“三少爷和郡主进宫了,也没对二房的人说起昨日的事。


“至于昨日到底出了什么事,郡主说,您斟酌着办。


“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走了。”


让她看着办?她能怎么办?大夫人吃力地翻了个身,死死地咬住被角,让哭声转为低不可闻的呜咽。


凌漠、凌芳菲既然被做成了那副骇人听闻的情形,绝没有好果子吃。凌家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不敢当下与顾府找补后账,却一定会把火气撒在她头上,且一定会让二老夫人往死里整治她。


眼下看来,她除了一脖子吊死,只有对二老夫人诉诸实情。


好容易回到房里,敷衍过了大老爷,去往二老夫人房里,路上有丫鬟来通禀;“四皇子派人来传话,今日下午,他要来看望大夫人和二老夫人。”


大夫人的身形晃了晃,随后咬了咬牙,望着二老夫人所在的院落,加快脚步。


今日的午膳,皇帝胃口很好,一面享受着女儿亲手做的美味,一面与小夫妻两个说起政务。


三个人言语间一来一往的,不少问题迎刃而解。


用过午膳,皇帝命人拿给顾岩陌一摞公文,“看看吧。我跟晚渔出去消消食。”


顾岩陌笑着说好。


fù_nǚ 两个散步的时候,无病颠儿颠儿地跟着。


皇帝问起昨日顾府的宴请有没有人出幺蛾子。撤了暗卫之后,他能得到的关乎女儿的消息,只剩了锦衣卫那边例行上交的公文,禀明的都是明面上的大事小情。


傅晚渔大事化小,只说凌家的人内斗到了顾府,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过不了多久,便会自食其果。


对于她的事,父亲有时简直已经是紧张兮兮、率性而为,年岁不小了,何苦平白上火。就算迟早会明了当时一切,也拖延了一段时日,感受又有不同。


这一点,她与顾岩陌已经达成默契。


对凌家的打算,已经可以提上日程,皇帝很是愉悦,又不免叹息,“如今总在方寸之地打转儿,盯着的都是宅门阴私,会不会怪我?”


“您这话从何说起啊?”傅晚渔笑了,“我就是看看热闹而已。您教我的是用人之道、制衡之道,我只要找对人,自己也不放松警惕,就万事俱备,只等人送死了。”


皇帝莞尔,“你啊。”停一停,又道,“让岩陌看的公文,都是关乎左庸、方涣案件后续的枝节。是他提出的,理当由他跟我商量着善后。”


傅晚渔点头,“明白。”


“那件案子看起来不大,却着实给我敲了一记警钟,想来对于各路军马,亦是如此。我想着,随后再抓几个典型,旁人不论手脚干不干净,日后都会尽心当差。”


傅晚渔偏了偏头,建议道:“五军都督府那边,制定一个赏罚约束并重的章程吧?您近年来总用兵,对武官军户的约束条例逐步放宽,这可不行,吃亏的永远是军户。就和在军中一样,有个赏罚分明的章程摆着,谁想触犯律例,总得掂量掂量值不值。”


“……这不是国库亏空,没底气么?”皇帝蹙眉嘀咕。


“那就更需要这种章程了。哪里都一样。您打量只有您知道国库空虚?”


皇帝瞪了她一眼,又拍了拍她脑门儿,“行啊,那就让岩陌和仲霖合力定出个章程,他们要是交不了差可不怪我,横竖是你给他们挖的坑。”


“……”傅晚渔看着父亲,笑了,“您说话总是没个帝王的样儿。”


皇帝扬了扬眉,“胡扯。哪天得空了,你在金殿外偷听一耳朵,在大殿上,我一向是咬文嚼字,寻常大学士都辩不过我。”


傅晚渔笑了,这一刻,真怀疑性情中的棱角都是遗传自父亲。


返回御书房的路上,皇帝沉吟许久,问道:“岩陌对你,到底好不好?”


这样换汤不换药的问题,已不知是第几次迟疑着、别扭地问出口。傅晚渔眼睛有点儿发酸,她用力眨一眨眼,也就将那点儿酸楚压制下去了。


“岩陌对我很好,我也在学着对他好。公公婆婆也对我特别好。”她听到自己这样坦诚地说着,第一次,言语是没经过思忖的,“岩陌本就是我钦佩的上峰、帅才。袍泽之情变成夫妻情分,像是自烽火狼烟回到十丈红软,我还没完全适应。


“如果这也是一种生死相依,那我得到了。弥足珍贵。


“在如今,除了他,我没想过再嫁任何人。


“就算有一日和离,也不会嫁给谁,我本来就不想嫁人。


“我们目前,就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最好的婆家,就看我想不想要。”


皇帝一直凝视着女儿的眼睛,知晓她所说的并非虚言,先是松下心来:公公婆婆夫君都宠着的日子,饶是公主也难求,她这也算歪打正着了吧?继而就是无奈:那么好的婆家,要看她想不想要?


……是他把这小崽子惯成这德行了么?


不是!他才不会承认。


心绪起伏间,他眼中、唇畔已现出最真挚、最慈爱也是她最熟悉的笑意。


拧巴归拧巴,打她归打她,疼她,是真疼到了骨子里。


此时已趋近御书房,晚渔轻声道:“我很好,真的很好。您也要好好儿的,让我继续在您跟前撒野,继续承欢膝下。爹爹,答应我。”


皇帝眉梢一扬,一瞬间,泪意到了眼底。


他低头,深吸进一口气,赌气似的说:“对我的关心,竟一如以前。我还以为,你再不肯做我的小九了。”


她默认归默认,却从没唤过他“爹爹”。


这言语,让晚渔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


她还以为,父亲早已忘了她的乳名,忘了她名字。


毕竟,已经那么多年如风逝去,已经那么多年不曾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复读机】25字以上留言有小红包和积分可领~上章红包积分马上送出~


昨天真是激动感慨了一整天,阅兵之后和朋友去看了两场主旋律电影,看完吃吃饭聊聊天,回家时已经有些晚。昨天那万更,真是爆出来的。


今天不同,可以很从容很真诚的祝福小天使:长假快乐、天天快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浅妆、wander 10瓶;


么么哒!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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