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瑜坐在正堂里,抬头望向院外冲天的火光。
府门轰然从外撞开,林林卫兵持着火把,脚步声踏破了温府的宁静。
姬容衡在众人的拱卫之下,缓缓步入正堂。
阿加木手握钢刀,立刻想要冲上前,却被温景瑜轻轻拉了一下,颈间青筋暴起,没有再往前,却执拗地挡在温景瑜身前。
温景瑜脸色苍白,比之半年前,又虚弱了许多。
他咳嗽了两声,慢慢站起身:“齐王殿下为何擅自出府……”
姬容衡侧脸线条冷硬,负着双手:“本王若不出府,整个大雍,岂非要是温相你的天下?”
温景瑜面色无波:“齐王殿下此言差矣,陛下如今正在宫城之中,齐王此等诛心之语,下官不敢当。”
姬容衡冷笑:“事到如今,温相何苦还惺惺作态,一个旁支小儿,如何行事,不还是你说了算?”
他骤然上前迈了一步:“你用一个傀儡来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可曾想过,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你谋害先帝之事!”
温景瑜垂着眼,神色依旧淡淡:“不知齐王殿下何出此言……”
姬容衡不发一语,一个苍老的太医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见到他的那一刻,温景瑜忽然怔住了。
“……陈太医?”
陈太医拱手一揖:“温大人别来无恙。”
温景瑜久久地看着他,这一刻,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里的所有过往,忽然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那些他为了更好在官场的滚滚浊流中立足而刻意遗忘的,为了更靠近权力巅峰而蓄意抛弃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在这个瞬间再次来到了面前。
太过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眼前也模糊起来。
“上次一别,还是我出狱大理寺时,你随景王一同来府上为我诊治,如今转眼之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温景瑜把眼泪眨了回去,自为相之后,第一次由衷地笑了起来。
偌大的京城里,他的故人没有多少了,多一个总是让人开心的事。
陈太医却并无久别重逢的欣喜,他漠然道:“温大人有何脸面再提景王殿下,难道不是大人将他赶出京城的么?”
温景瑜陡然一僵。
半晌,他浑身颤抖,蓦地笑了一声:“对……是我,都是我……”
陈太医不再看他,转向姬容衡:“微臣幸得淳醴公主青睐,得公主托付,命微臣照看景王殿下,然微臣劳而无用,以致殿下落得如今境地,微臣自无颜去见公主,但微臣纵是捐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此事说请。”
“微臣一直在太医院供职,先帝之死,微臣早就暗中疑心。摄魂香乃宫廷禁药,寻常人不得而知,微臣与公主相交,方知此物功效,此物会使人对其上瘾,时日愈久越离不得,然此物并非不可戒。先帝之所以曾受制于穆氏兄妹,便是因此,穆氏被除后,温景瑜假借先帝信重,仍旧因袭,不仅如此,他还在原本的摄魂香里加入了此物。”
陈太医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缓缓展开,递给了姬容衡:“殿下请看,此乃木樨粉,本无毒,可入药,然其一旦与摄魂香所混,便是慢性之毒!先帝根本并非病体沉疴难愈,乃是被下毒致死!此毒一旦发作,顷刻暴亡,药石无救啊!”
姬容衡紧抿着唇,握着纸的手微微颤抖,他红着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看在王弟与你的旧情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猛地扑了上来,却被卫兵们一拥而上,死死压在了地上。
阿加木奋力挣扎,仿佛一头濒死的野兽,怒目而视着姬容衡和陈太医,骂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温景瑜皱了皱眉:“和他无关,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阿加木一僵,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卫兵们得了姬容衡的命令,立刻将他的嘴堵住,不由分说拖了出去。
直到挣扎声彻底消失,姬容衡才看向温景瑜。
正堂里一片寂静,温景瑜拖着步子,缓缓走回主位上坐下,竟还十分闲适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