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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气息(2 / 2)

王放的眉眼倏地冷了下来。


方琼唇角一挑,道:“明洲想到你可能是以自己作靶子引一帮刺客上钩,在你回宫之后就赶到现场了,正好遇上我。方将军把未婚妻一个人丢在城郊,只留了封短信……说你什么好呢。对了,你晚上拉着他谈到亥时多?”


“你消息甚灵通。”


方琼眼看要冷场,收起玩笑之心,道:“和我从头说说这事罢。我消息灵通,毕竟只是商道上的灵通,比不得你们官场上人心浮沉瞬息万变。”


王放眼眸澹静,鸦羽般的眉蹙了蹙,淡淡道:


“人心怎么会瞬息万变?所有念想不都是当初就萌生了,单是有些话藏着没机会说出来而已。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说的像是本心之变,我只认作本心之现。”


王放望着他道:“你知道霍乱过后挖出来的官员有多少?三百一十二个,我让卞巨去逐个处理。 太.祖父、祖父、父亲三朝都太过仁慈,可我不是他们。这其中涉贪官员大都做的不明显,但如果不是尽早查出来,势力就无法遏制,到时候不是砍几个脑袋就能结束的。”


方琼不假思索道:“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和卞巨明面对抗了。”


王放道:“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想的,我做东朝时看不惯他,现在还是看不惯,先帝竟容了他二十多年,当真好雅量。”


方琼道:“你是在说他命硬,一大把年纪了还耗着不安分么?”


王放摇头道:“我们家个个身体康健,只有被自己克死的份。”


“这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方琼深吸一口气,道:“好罢,你清高,看不惯的人多;他命硬,得罪的人也多。”


“事情还是从州牧考满回京开始。”王放转着瓷杯,“州牧在其地九年,从南安带出了一沓名册,上面有越藩拉拢的党羽,却缺失季阳府一干人等。”


“你得知此事,便令河鼓卫秘密潜入南安,护先生周全。”


王放沉默半晌,方道:“我早知晓先生不愿离开,谕令出去,只是让自己不那么惭愧。先生顾念太夫人,是个孝子,除此之外,他不想再见我了。”


方琼知道这话也只能对他说了,就宽慰他道:“你想多了,你那时才多大,表叔御极三十二年,深知其中利害,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心中却想,从七岁到元服,那五年之内,令少师对东朝影响有多大,只怕王放自身才明白。先帝为东朝请了一位好老师,可惜没坚持到最后,镇国大将军谋反一案对他打击太大了,卫喻做了那么多年吏部尚书,还不是说伏罪就伏罪。


“河鼓卫迟了一步,州牧想办法把东西送到了卞巨手上,掉头回程;而同时卞巨高估了那册子,以为名单是全的,派人加急请回了州牧,将他软禁在越王府中,此事做的极为隐秘。”


“缺失了季阳府一干人等,你就想出个偷梁换柱的计策?”


王放肯首道:“那册子上原本记了糜幸,我临时临摹了一份,用墨浓淡都是一致的,只是特意把汪知州漏过去。”


方琼心思疾转,立时抚掌笑道:“然后你扮成卞公下到邹远,骗了县令叶恭执。”


“糜幸是越藩在京周围较大势力,暗卫上报,那名册他居然也有一份,还是亲自着笔。”


“越藩这是糊涂了么,虽然远隔千里需要掌控大局,可把这东西给别人,亏他想得出来。 真真是太阿倒持。”方琼叹道。


王放道:“有他的道理。糜幸品级不高,但知州的实权很大,他又在抚州多年,人脉很广。据我所知,糜幸十二年前结识的越藩,也算是个推心置腹的下属。”


“因为推心置腹,因此糜幸知道了名册半路被截。此时方继不去都察院交接,却去了他的辖地抚州,他会觉得仅仅是为了探查时疫民生?”


方琼轻叩桌面道:“当然不会。糜幸此人胆小怕事,十有八.九是认为名册是被越王截的,他的老上峰不敢动三品大员,只敢打册子的主意。右副都御使大人来此,是要拿他这个线头开刀,兴师问罪来了。”


“还有一点,他想和我商量商量,阵前倒戈,如此才并未在我来之前彻底毁掉证据。”


“听说汪知州给你摆了一桌子佳肴,还请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郎?”


王放道:“菜是挺好的,人就不说了。”


方琼无语,道:“行,是相貌平平的女郎,弄得你没兴致。”


对方慢条斯理地颔首:“嗯,没兴致。所以让他一个人罚了两斤醉中仙,之后让金吾卫把他在门外晾干,丢到养病坊了。”


方琼一时间感慨万千。


醉中仙不是什么好酒,售价便宜,却最易喝醉。酒后吹风,再去病气杂芜之地,明摆着要他染上霍乱,眼睁睁看着身体陷入疫病。


“他既准备了好菜,酒倒吝啬。”


王放好心地替知州辩解:“你误会了,酒是我自带的,你们商铺里有折扣,那掌柜后来还送了我一罐子浮紫,这个你晓得。”


方琼扶额道:“你下次至少给个收茶价钱,我们要亏本的。”


“我和你府中陈医师原话说过了,她没转达?”


“算了,你继续说。”


“糜幸没有见过真正的方继,所以他白请了一顿饭。”


方琼插道:“你那面具真的挺像的。”


王放刺了他一眼,道:“糜幸事先察觉不好,把册子慌忙交给了邹远叶县令。糜幸对叶恭执有知遇之恩,但平日交往也不密切,糜幸知道方继不是越藩的人,他却完全颠倒。”


“叶恭执认为方继在南安九年,早被越王收买了,因而州牧送他价值极高的见面礼。”


王放点头,“我给叶恭执的册子上没有写糜幸,然而他清楚糜幸的大名应在其上。”


方琼接道:“那时糜幸已经快不行了。”


“不错。州牧顺着知州追查到县令,叶恭执见到了没有糜幸名字的假册子,联系知州眼下半死不活的情况,自然想是糜幸自己把名字私自划掉了,被州牧发现。州牧需要交差,此次必定拿糜幸上去顶,谓之弃卒保车。”


“名册在县令那里,县令想必夜夜难以入眠。”


“叶恭执甚识时务。”


方琼问道:“他怕祸事把册子给你,你就不善后了?”


王放道:“我不是让你路过颍州?”


方琼隔着薄薄的绸子摩挲着那根银丝,白色的钢线上只残留着几小滴殷红的血珠,可推知当时使用它的人手法轻快至极。而他把匕首插入县令胸口的时候,手法比这亦慢不了多少。


两人都未开口说话。接近正午的阳光洒满了整个书房,墙上的字画舒展着纤纤兰草,一室君子风度里,坐的却是冷心冷肺的人。


良久,王放先道:“隔了三个时辰多,这血附着在银丝上还未干,颜色也未变深,加上按你说的刺客死状会让我睡不着,那便交与袁行去看。”


方琼道:“河鼓卫与太医院有联系了?”


“人手不够。该他们负责的,但总找不到合适的人辅助。”


“你觉得这兵器淬的是南海的毒?袁行身为左院判,处处针对司严,暗地里应琢磨了许多南疆药物。”


王放淡淡道:“人尽其用,用不了就换掉。”


太医院水深,是为数不多的能接触内外两朝、禁中官邸的机构,他早想着清理一遍,寻个由头将自作主张的袁行调走,恢复因司严犯事而破坏的平衡。


“我那王叔居心叵测,劫人动静小,京城若爆出朝廷命官半途被迫返程的消息,他等不及各地响应,就要学张楚来拆我这阿房宫了!”


他冷笑一声,“假州牧平安抵京,王叔就与我心照不宣。他开始收在京城的网,雇了审雨堂的杀手自剪羽翼,目的是不让接收到的消息传到任何人耳中。看样子他钱到用时方恨少,除去王敬,洛阳所存一共二十九个内线,杀手解决了三分之一,河鼓卫又帮他清了相同数目,剩下能逃的都逃回去给他上香上供了,你算算他赚了多少。”


方琼饮尽温水,无奈道:“自是少花二十个人的银子。在审雨堂光买一个中等杀手就价格不菲,我听闻围上你的那一群都是生手,看来你王叔积蓄见底了。你不必这般锱铢必较,自己不缺银子,倒看不得别人缺银子?”


“来的新进刺客没经验,这批人马的领头人目的十分简单,看到我去而复返,才忍不住动了手。”


“他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要六对一,拿着你的首级邀功晋升?真是美好的画面,请容我设想一下。”方琼言出必果,阖眼微笑。


王放也笑得开怀:“你可以分开来算,例如每一个部分值多少两黄金,最后加起来还须翻一倍,因为他们不是每个人捧着单个的眼睛鼻子去邀功的。”


“遗憾的是他们事先抹了药,脸肯定不如生前好看了。”


说罢,二人皆觉有理。


王放想起一事,随口道:“让秦夫人尽快把司严口中的解药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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