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主动要求来的。先生和太太不来了。”
周宁生觉得自己已经得救了,就差哭出来。
家长会开始了,学生被赶到走廊上。
沈姨进教室之前,从包里掏出一个餐盒给周宁生,是她亲手做的点心。
一盒六个泡芙,一人分了一个。
五个人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泡芙。其中四个人手上的火星石手链格外扎眼。
泡芙多出来一个。
他们四个男的其实不太爱吃甜食,周宁生会吃一点全然是因为它们出自沈姨之手。程鸢怕胖,也不愿多吃。
“你们必须吃了!这是沈姨做的!不能扔了!”周宁生威胁道。
“……”
“要不你们石头剪刀布一下!”
“……”
最后僵持住。
“要我说,下次你跟你家沈姨说清楚。咱们五个人,她做的数不对,没法分呀。你看看人家夏爷爷,从来都是,什么东西……每人一个。”程鸢说道。边说边低头拨弄着火星石。
“喂。”夏明光靠墙蹲着,终于出声。
他抬起下巴,下巴尖指了指一个方向。
大家回头——那个新来的,正坐在地上看书。
但老大的指示不太明晰,他们不懂。
夏明光瞥向汤鸿信。“你穿着人家的新校服,穿了一身汗臭味,去意思一下呗。”
汤鸿信恍然大悟,老大这是在提醒他,拿着这个他们解决不了的泡芙去还个人情。
郑凛附和了一句:“啊,那个妹子可仗义了!老大没准头的纸团,还是人家从垃圾桶里抠出来给我的!不然我选择题就抓瞎了!”
“你说啥?”夏明光站起来。
他个子比郑凛高,半低着头看他。“你说我没准头?”
“……刚刚是你的幻觉,我啥都没说。”
那头汤鸿信接到指示,已经端着最后一个泡芙,蹭到人家妹子面前,笑得一脸谄媚。
元恪早上起床的时候没胃口,只喝了两口粥,被哥哥强行塞进口袋里的煮鸡蛋已经凉透了。
此刻面对眼前黄嫩嫩的泡芙,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汤鸿信见她犹豫,把餐盒往她眼前送了送。“我们老大说,这个给你。”
“……”
“我们老大,就是那边那个,长得贼几把好看,脸色最臭的那个。”还不忘指指哪个是。
“……”
“不用谢。”最后把餐盒往妹子手里一塞。
大功告成。
汤鸿信解决完一桩事,回来的时候格外轻松。
“你哔哔半天,哔哔啥了?”夏明光一条腿曲起来,一只脚蹬在墙上,背靠着墙,看着汤鸿信。
“我刚刚说——”
“这是我们老大施舍给你的,爱吃不吃!”
“……”
“你这么说,人家会吃才怪。”夏明光“嗤”了一声。
结果一回头——
小姑娘已经把书扔一边去了,狼吞虎咽地吃着泡芙。
“……”
她用实际行动打了他的脸。
元恪实在饿坏了,再说刚刚那位同学看起来还挺友善的,他给的泡芙,她便吃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夏明光——也就是那天晚上那个长得让人脸红心跳实际上是个口味超重的变态,正盯着她两口解决掉了一个泡芙,鼓起来的腮像仓鼠一样。
不仅如此,那个变态还脑补出了一个小故事——
一个只能靠出卖自己讨生活的女孩,在经历了各种变态的买家以后,遍体鳞伤,最后幡然醒悟,于是重回学校上学,但由于过惯了从别人那里讨生活的日子,所以对于汤鸿信恶语相向之后的嗟来之食,吃得也相当痛快。
夏明光脑补完,转头看向汤鸿信。
“喂,我说你。”
“……”
“你把人家校服,洗干净,再还给人家。”
“……”
“别以为,人家吃了个泡芙,你就能不洗了。”
“我他妈……”
“哦,那个泡芙还是周宁生的。”
夏明光面无表情,打断汤鸿信的话,再补充一句。
“我就穿了一下下,怎么就脏了!”汤鸿信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洗,哪来的觉悟给别人洗衣服。“我他妈是因为谁才去借校服的?”
还不是你不让我躲厕所!
还不是你非逼着我见爷爷!
现在好了,我不光手腕上多了串神他妈延年益寿链,还要给人家洗校服!
“因为我。”夏明光声调平平。他已经习惯了,反正他名义上是个老大,其实除了程鸢的情商一直在线,剩下的三个傻叉间歇性地情商堪忧,非要跟他杠到底。
果然,汤鸿信顺着自己思路杠起来了。
“那就应该是你给人家洗!”
周宁生、程鸢、郑凛三人原本在闲聊,谁知道这边动静越来越大,一回头正撞上汤鸿信傲娇地怼着他们老大。
也许是因为手腕子刚刚被夏爷爷撸上去一串火星石手链,汤鸿信觉得自己活到一百岁太长了,准备早点死一死。
周宁生、程鸢、郑凛呼吸屏住,依照夏明光喜怒无常的性子,再加上他刚被绿不久估计最近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汤鸿信这次怕是要凉。
谁知——
他们老大开口来了句:“我洗也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夏明光:所以大家知道,为什么我最后能找到对象,汤鸿信这孙子找不到了吧:)——是有原因的/微笑/微笑/微笑
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哦~
☆、4分贝
下午,夏明光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进门的时候,全班在上自习。
夏老爷子家就在六中附近,夏明光中午回了趟家,陪爷爷吃了顿饭,还顺便把汤鸿信穿过的校服扔进洗衣机里搅了搅。
破天气有破天气的好处,校服甩干晾在阳台上一个小时,就干得差不多了。
所以下午他直接拎着这件校服去了学校。
刚一落座,四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夏明光扫了他们一圈,最后一扬手,隔空把校服扔向元恪。
一阵铺天盖地的香味。
元恪接过校服的时候差点打个喷嚏。
她不明白他到底加了多少洗衣液。
说实在的,她有点嫌弃——现在校服香得太明显了,她要去换一套新的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但转念一想,这可能是一个终日混迹烟花场所、挥金如土只求夜夜春宵的失足少年残留的一点点善念……
为着失足少年的这点善念,她假装不那么嫌弃,还特别捧场地点头表示感谢。脸上表情有点僵硬。
因为还没正式开学,晚自习暂时没有,下午各科老师讲了讲摸底考的卷子,差不多到了点,王爱红就让散了。
临散之前,王爱红还提醒第二天是每学年一次的体检,因为要抽血,所以大家早上要空腹。
……
“欸,你们看。”郑凛胳膊肘捣了捣周宁生。“那不是‘元格’妹妹吗?”
随后周宁生和郑凛又因为“元格”和“元恪”的问题杠起来了。
郑凛关注点起初不在元恪身上,他只是不遗余力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证明自己不是文盲,通常手段是证明别人文盲。
“她爸爸好年轻啊。”汤鸿信看着元恪脱下书包,甩给在校门口等她的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面貌看着不错,脸上带点笑意,听话地替元恪背着书包,牵着她的手走了。
“这么年轻,看着不像爸爸,像男朋友。”程鸢烟瘾犯了,摸了半天摸不到打火机,语气带着急躁。
“昨天我就注意到了那个男的。一屋子家长,咱们爷爷最高寿,他最年轻。”
“没想到是‘元格’妹妹的家长。”
夏明光对于他们的讨论不感兴趣,一言不发地咬着根烟,按亮打火机,火苗晃动着举到程鸢脸前。
“谢老大。”程鸢低头点烟,顿觉得救。
关于元恪的话题,最后也不知道是在哪断的。
夏明光话很少,大家揣摩着是他被绿以后心情不爽的缘故,也不去招惹他,兀自叽叽喳喳了一阵子,直到夏明光灭了烟,说了句“回家”。
“这么早回家?”
“我爷爷在家。”夏明光语气淡淡,理所应当的样子。
“得了吧。你别在爷爷面前凹造型卖人设了。”周宁生想拉着他去喝酒,此刻情商不幸下线。“还让我们一块在爷爷面前艹人设。”
八月底的黄昏,空气中残留着燥热的余温。
程鸢是他们当中最懂得察言观色的。夏明光此时心情不算好,起码没有上午那么好。汤鸿信上午的作死,能换来一句“我洗也行”,这种狗屎运可遇不可求。现在周宁生一口一个“凹造型”“卖人设”,估计真药丸。
“我们谁不是在卖人设?”夏明光倒没有程鸢预想中的暴怒,反倒是语气悠悠。
“你不也是……成天在家里,卖你的‘好哥哥’人设吗?”他吸了最后一口烟,烟蒂弹在地上,脚碾上去,碾出一地烟草碎渣。
考不好了,卖个人设。闯祸了,再卖个人设。谁都知道,周家大少爷,虽然没啥本事,但有一点——对他妹妹贼几把好。好像周宁生凭借这么一个人设,就能在周家站住脚,就能屏蔽掉周先生周太太的所有不满。
说到底,人设——是多么好的东西啊。
“……”夏明光半垂着眼,盯着一地烟碎。橙黄色的落日光彩打在少年线条明晰的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原本以为夏明光心情不好摔个东西,大家暂停键按一会,就行了。但程鸢没料到最后聊着聊着,会聊成这样。
平常嬉嬉闹闹,脏话互相也没少骂,但像现在这样不带脏字大家却一言不发的情况,不多。
她勉强用言语修补了一下现在的局面。
而后夏明光回家找爷爷,周宁生酒也懒得喝了。
剩下的三人各回各家。
仿佛真的给人一种错觉,自从神经病小组戴上夏爷爷给的火星石手链,为了长命百岁这个终极目标,改邪归正,开始养生了。
元月接到元恪,在回家的路上给她讲了件趣事。
元恪在他的示意下从书包里拿出写字板。
这块写字板是元月给她买的,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幼儿写字板,一般是用来教小朋友画画、写字的。带磁性,只要一推下方的钮,就能轻松让写满字的板子恢复成原样。
她坐在副驾驶,看元月写在写字板上的趣事。
[今天我去你新宿舍给你铺床,一开始找不到你宿舍在哪里。]
[后来有个老爷爷,听说我是十四班的家长,特别热情,说他孙子也是十四班的,他知道地方。]
[然后他非常热情地领着我上了五楼。]
[然后我发现我被领到了男生宿舍。]
[最后他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你是女孩子的家长啊。哈哈不好意思,十四班女生宿舍在另一幢楼,好像也是五楼。]
看完这件趣事,元恪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像个冷笑话。
而且这个故事里的那个老爷爷,她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谁。失足少年的爷爷啊,十四班能称得上爷爷级别的家长,不就一个吗。
她把钮推到底,板子重新恢复成一片白茫茫。
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元月停下车。
他侧头朝元恪笑笑,比划了一个手势——你不应该同情我吗?我爬了两个五楼。
元恪抿抿嘴,把写字板放在膝盖上,倾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元月对于这个安慰很满意,一把揽过元恪,小女孩也乖顺地伏在他肩上。
绿灯亮了,元月一手揽着小姑娘,一手把着方向盘。
元恪脸埋在他脖颈间,鼻尖蹭着他的皮肤,闭上了眼睛。
她情愿他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好。
体检。
每年检的都是那几项。
最让人害怕的是抽血,一般留在最后。周宁生晕血,曾经在高二体检的时候,一个一米八多的人,像根柔软的面条一样倒下去晕了,以至于全校都知道了他晕血的事。
周宁生不光晕血,还怕扎针。轮到最后一项了,神经病小组分工明确——郑凛负责给周宁生捂眼睛,程鸢负责给他讲笑话分散注意力,汤鸿信负责瞪着抽血的小护士,夏明光一手按在他肩膀上防止一会针扎进去他弹起来。
神经病小组的五人此刻同心协力,昨天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翻篇了。
这次周宁生的采血进行的很顺利。结束以后他像重获新生一样,蹦跶到一边去止血了。
轮到夏明光的时候,他旁边的采血位坐的是元恪。
元恪血采了一半,谁知小护士技术不行,鼓针了。元恪正按着胳膊上的针眼止血,预备一会被扎第二针。
真惨。
夏明光心里想。
元恪此时左胳膊的校服长袖撸上去,露出半截胳膊。青、红、紫的伤痕呈块状,点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有被打的痕迹,还有被掐的痕迹。
夏明光瞥到那些伤痕,想起那天晚上,忽然良心发现,生出一点点恻隐。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生活不易,不但出卖自己,还疑似被包养,而且——看来她碰到的买家都很变态,所以才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大夏天的只能穿长袖加以遮掩。他也许是她所有买家里最有良心的一个。
夏明光此时的内心活动异常丰富,然后胳膊一疼……
面前的小护士结结巴巴地道歉:“不好意思,没扎准。”
“……”
郑凛差点就拍着桌子骂起来了。
夏明光摆摆手,让他闭嘴。
最后事实证明,他光顾着觉得元恪好他妈惨,其实他比人家小姑娘惨多了。
人家小姑娘也就被扎了两针,他被扎了……
八针!
他妈的。
最后程鸢、郑凛、汤鸿信、周宁生围着桌子开始骂。
“操恁娘啊!你是想攮死我们老大是吧!”
“去你妈的学校真是什么人都敢招进来!”
“你大爷的长眼了吗!”
“妈的你要是下一针扎不进去,我们就把针扎你身上!”
小护士已经被这群小祖宗的煞气吓得快哭了。
夏明光心里也窝火,任谁被扎了八针也不会爽,但他最近有进步,素质提高了一点点。由着他们骂了一阵后,也就让他们停了。
终于采血成功了。
夏明光左胳膊扎针处青了一片,还有要肿起来的迹象。
他瞅了一会那片青,甚至突然有种冲动扒下元恪的长袖校服给自己遮遮丑。
体检结束以后,空着肚子的学生一股脑地涌向食堂吃迟到的早饭。
夏明光被扎得实在反胃,饭都没吃,脸色铁青着回了教室。
神经病小组拼命安慰他。
“老大啊!你一定相信我们,是你长得太几把好看了,那个小护士光顾着看你了,才导致你被扎了八针!”
“对啊对啊!老大,这是唯一的解释!不然她怎么扎我一针就扎进去了!因为我没你帅没你有范儿啊老大!”
越安慰他反倒越窝火,适得其反。
最后那群叽叽喳喳的神经病被他踹进了食堂。
大家都去吃饭的缘故,此时教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
元恪也在。
她还不饿,想早饭午饭合并一下,中午早点去吃。
却正碰上失足少年夏明光,脸色发青满身煞气地进了教室。
失足少年的左胳膊比他此时的脸色还青,不知道被扎了多少针。
元恪突然觉得很庆幸,起码她才被扎了两针啊。
他有点惨。
元恪忽然想起了昨天早上元月装在她口袋里的那颗煮鸡蛋。
她没吃,她最后吃了汤鸿信给她的泡芙。
那颗煮鸡蛋被她遗忘在口袋里,现在还在。虽然他是个失足少年,还是个口味很重的变态失足少年。但好歹……他凭着仅存的一点善念给她洗了一次衣服。
她是不是也应该,贡献一颗鸡蛋,以此来告诉失足少年,这个世界充满爱,悬崖勒马及时止损,才是正确选择。
她犹豫一会,最后从兜里摸出那颗蛋。
她走到夏明光桌前,把蛋给他。
少年一只手撑着头,在发呆,炽烈的阳光穿过玻璃窗,他烦躁的表情一清二楚。
突然一颗蛋出现在他面前,红皮的,光滑饱满。
举着蛋的……是那个呃,职业特殊想改邪归正重新上学的小姑娘。
夏明光不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一个举着蛋,一个撑着脑袋,僵持了五秒。
五秒后小姑娘把蛋磕在他桌上。
明目张胆地剥了他一桌子碎蛋壳。
白白嫩嫩的煮鸡蛋被剥出来。
在夏明光一脸懵逼中,这颗鸡蛋被按在了他胳膊的那片青上。
小姑娘胳膊上伤不少,手却是白白净净没有伤痕的。
细细的小白手,轻轻按住那颗鸡蛋,来回滚了滚。
然后她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
夏明光愣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是让他自己来。
……
神经病小组吃完后,没忘他们饥肠辘辘心态爆炸的老大。
他们手里拎着一堆东西,加起来大约一头猪的食量,生怕他们老大饿死。
一进门,正看见夏明光——
低着头,手里滚着一颗蛋,敷着那片发青的地方。
这个画面说不出来的诡异。
神经病小组愣住。
“老大,你玩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夏明光:请求作者给我换一个高级点的配置,为什么别人当老大手下的人格外拉风,我当老大手下一群智障:)
☆、5分贝
“……”夏明光懒得理他们,低头继续敷。
“老大老大!”
知道他刚被捅了八针,心情铁定不好,他们四个给夏明光带的东西都以甜甜甜为主。
甜甜甜地堆了半桌子。
夏明光略抬眼,扫了扫桌上的甜豆浆、奶黄包、豆沙包、甜酱油饼等一系列和糖尿病组成前因后果的好搭档。
“把她叫过来。”一句指示。
“啊?”
“元恪。”
“哦。”
元恪被郑凛半拉着到了夏明光桌前,面对着半桌子神经病小组的“热情甜甜甜”,她一如既往地显出茫然神色。
郑凛还很豪气地搬了自己的椅子过来,按着元恪肩膀让她坐下。
“我们老大说,你也没吃早饭,一起吃吧。”
绿毛龟指着桌上那堆东西。
元恪抬头望着他,也指了指那堆东西,又指了指自己。
绿毛龟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吃。
元恪看了一眼夏明光,他低着头,只漏给他一个眼神,示意她吃。
元恪愣住了——
想不到这失足少年,居然有一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她刚给他一个剩鸡蛋,他这么快就知恩图报地让她来吃东西。
她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两颗茶叶蛋上。
眼前一亮,伸手去抓,抓住茶叶蛋的同时,还点头表示感谢。
“哎哎哎哎!那个你不能吃!”郑凛急了。
“……”
“水煮蛋卖光了,那是我们买来给老大敷胳膊的。”他赶紧解释。
夏明光:“……”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用一颗茶叶蛋敷胳膊的美妙画面,最后朝郑凛使了个眼色。
郑凛乖乖闭嘴,啥也没多说。
元恪不爱吃煮鸡蛋,味道太寡。茶叶蛋她比较能接受,咸咸的。
但显然,六中食堂的茶叶蛋,只有外皮有茶叶味,里面剥出来,跟煮鸡蛋一个味。
元恪有点后悔选了它,噎得慌。
夏明光胳膊不太方便,最后用三根手指,把那杯甜豆浆推到元恪面前。
“喝。”
元恪又指了指自己。
夏明光点头。
她吸了一口,那阵子噎的感觉才勉强压下去。
“‘元格’妹妹好像很内向,不怎么爱说话呀。”郑凛小声说,话没说完,夏明光膝盖已经顶上了他屁股。郑凛瞬间安静。
一时间,元恪吃,他们五个看她吃。好像还……挺尴尬的。
汤鸿信觉得应该找点话聊,不然他们尴尬,小姑娘也尴尬。
为了让小姑娘吃得不那么尴尬,他决定狠心牺牲他们老大,用他们老大的怂事开个玩笑,给小姑娘下下饭。以此在小姑娘面前展现一下,他们是一个多么友爱又欢乐的集体。
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的就是汤鸿信。
不作死就不会死,说的还是汤鸿信。
“周宁生跟我说,那天你咋没做成呢?”汤鸿信语气里有种恨老大不成钢的意思,还顺带拉周宁生下水。
“……”
“我还听说人家把钱退回来了。”汤鸿信丝毫没有注意到场面已经失控了,继续自说自话。“哇,现在小姐这个行业都这么有业界良心吗?做不成还带退钱的!”
程鸢死死地拉住汤鸿信的衣角,结果这孙子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根本没明白程鸢的暗示。再说了,汤鸿信觉得自从聊了这个有趣又惊爆的话题,气氛特别活跃,人家小姑娘吃得也不那么尴尬了,解决完茶叶蛋,人家还胃口很好地抓了一个奶黄包。
汤鸿信能背过的诗统共没几句,但有一句他记得贼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常用这句诗形容他们老大夏明光和他的各路前女友。
“花”是夏明光,年年岁岁相似;“人”是他的各路前女友,岁岁年年不同。
他知道他们老大骨子里很傲,对于那些岁岁年年不同的人,可能没怎么太上心。无非就是,两个人相互装点一下门面。最后装点装点着,装点出个张献玉,老大门面上不幸带了点绿。
但对于周宁生爆出来的料,他还是猛吃了一口瓜。没想到他们老大——也许是在爷爷面前艹人设艹太猛了,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素食生活。在汤鸿信看来,这是个惊天猛料,或许六中那些个小姑娘破碎的心肠可以由此缝缝补补地恢复如初了。
最后他来了句总结:“老大,这是你最近准备立的‘清心寡欲高岭之花’人设吗?”
完美,气氛在他一己之力下,终于活跃起来了,人家小姑娘正一边吃着奶黄包,一边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着他。而且他还用反问做结尾,话题还留了个余韵,方便大家就老大准备立的“清心寡欲高岭之花”人设展开讨论,不至于冷场。
汤鸿信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会聊天,能这么熟练地掌握说话的艺术技巧了。
周宁生和郑凛二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得离夏明光桌子有一定距离。程鸢早在拉汤鸿信衣角但他还在叨逼叨的时候,就闪得远远的了。
估计夏明光要掀桌子了。
就算不掀,也差不多准备要掀了。
和他们料想的没差——夏明光心里翻江倒海了一阵子,恨不得把汤鸿信舌头系成蝴蝶结。
他嘴里哔哔出来的都是些什么!
他说的那个“业界良心”正坐在他面前,吃着奶黄包,全程听完了他“我老大有过好多前女友但他实在太笨了艹人设艹太猛至今是个小处听说最近还准备立高岭之花人设天呢我好鄙视他”的主题演讲。
要是平常这桌子上没旁人,夏明光早把桌子掀汤鸿信头上了。但偏生今天情况特殊,堆了半桌子甜甜甜,还有个刚刚被夸奖“业界良心”的小姑娘在这里啊呜啊呜地嚼东西。
夏明光克制住了。
他侧头看了看“业界良心”,估计她听了汤鸿信的表扬,心里不会好受。
谁知,“业界良心”表情异常平静毫无波澜,超高演技对付这种场面不在话下。她下手,又抓住了一个豆沙包,“啊呜”一口咬下去。
元恪原本觉得自己不饿,谁知道开始吃了竟停不下来了。
她不知道汤鸿信刚刚在说啥,反正她也听不见,她只觉得他的情绪很激动。但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不能辜负失足少年的美意。她忽然想起元月给她讲的故事里,其中有个是这么说的——韩信早年受了洗衣老太太的一饭之恩,将来发达了,赐还给老太太一百金。
她一边咬豆沙包,一边盘算了盘算这位失足少年夏明光同学,将来发达的概率有多少。
韩信那叫“一饭之恩”。
他们这叫什么?
一蛋之恩。
夏明光忽然觉得有点胃疼,也不知道是没吃饭还是因为别的。
这样也好,他还担心汤鸿信的“夸奖”,会让她伤了自尊。但既然人家这么不在意,还这么心宽地嚼着豆沙包,那他也就……无所谓了吧。
真是好演技。
真是业界良心。
小姑娘这头暂时没事,夏明光转头看向汤鸿信。
郑凛、程鸢、周宁生交换了一个“给他准备后事”的眼神。
“你看我这个动作。是什么?”
汤鸿信摸不着头脑,垂眸看见他们老大正在滚着一颗蛋,敷着那片青。
“滚……?”
“那你再看我滚的这样东西。是什么?”
“蛋……”
“连起来念。”
“滚蛋。”
“好了,执行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夏明光:再次疯狂敲打作者,强烈要求换小弟配置!/菜刀/菜刀/菜刀
谢谢留评的小天使们~
☆、6分贝
体检完第二天就正式开学了。
一大早夏明光背着书包,一副没睡醒的瘟神样,一脸不耐烦地踹开十四班门。
他少有地走了一次前门,通常是来得比较早的情况,才会走前门。
门一踹开,入眼的第一张脸就是……
呃那个“业界良心”。
元恪的桌子从靠窗最角落位置,搬到了最靠讲台的位置。此刻正对着前门。
元月前天来开了一次家长会,对元恪的座位很不满意。家长会之后他就跑到王爱红那里反映,强烈要求老师把他妹妹的桌子搬到这块他以为的风水宝地。
王爱红知道元恪情况特殊,需要离老师和黑板近一些,元月有这种要求也是情理之中的。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元恪对于这个决策有点抗拒。她原以为转学以后可以不用坐在一个天天吃粉笔灰的地方,但她拗不过元月,也不敢拗得太狠。轻轻拗一下算是撒娇,拗狠了就要挨打了。
夏明光踹门进来的时候,带起的气流不小,元恪正在收拾桌子,侧了侧头。还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还是那种平淡无痕的眼波。
夏明光微愣,而后从她身边经过。
因为是高三,老师上课进度很快,时间也跟着过得很快。
一开学,转眼过去两天。
元月每天一大早准时送元恪来上早自习,晚自习结束以后再接她回去。元恪最近格外小心,也格外乖巧。相对地,元月的脾气也很平静。两人相安无事。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和课间操三十分钟连起来,安排了高三年级的体测。每个班为一小组,由一个老师负责,进行地很快。
十四班不幸抽中了魔鬼安排。
所谓魔鬼安排就是先跑八百一千,因为器材被其他组占着,唯独操场比较空。
郑凛刚跑完一千,小命丢了半条,躺在地上骂骂咧咧。“妈的,老子一会还有劲儿去测别的吗!”
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十四班女生站在起跑线上准备跑八百。哨声响了,唯独元恪站在原地,其他人都急吼吼地冲出去了。
“‘元格’妹妹!你倒是跑啊!”郑凛比谁都着急。
元恪似乎才反应过来,跟上前面的女生。
看元恪开始跑了,操着一颗老父亲之心的郑凛又躺回原地,头发跟操场上的草皮一个颜色。
“她怎么看起来呆呆的?”郑凛嘟哝一句。
“是有点呆。”周宁生也躺在一边喘。
“我怀念体育中考时的我,我操,那估计是我人生体育巅峰了。”
两人躺着,瞎叨叨了一阵子。
忽然郑凛觉得自己身边有股力道撞在地上,一回头——
!!!
“‘元格’妹妹!你怎么了!”
元恪胸脯一起一伏,面色潮红,嘴唇发白,喘得厉害,没空回答他的话。
周宁生也觉得小姑娘状态不太对,从地上爬起来。
“她好像不太对呀。我们是不是应该送……”
周宁生一句“送她去医务室”没说完,就被负责计数的老师打断了。
“干什么干什么!刚跑完八百就躺下!不怕猝死吗!过来统分!叫什么名字!”
郑凛:“……”
周宁生:“……她好像是跑完了。不是跑一半下来了。”
郑凛拍了拍元恪,元恪才反应过来。她爬起来,走向计数老师,指了指表格最下面的“元恪”。
然后老师就没这么闲了,一大串人跑过来,她忙着按计时器。
“2。”
“……”
“并列第4。”
“记住我刚刚喊的号。”
程鸢跑了第二,从跑道上下来的时候也像丢了半条命。
汤鸿信正好买水回来,抬手扔给她一瓶矿泉水。
郑凛和周宁生缓过劲儿来了,非常自觉地蹲在地上给程鸢捶腿。
“妈的,下手轻点。”程鸢仰头灌了一口水。
“‘元格’妹妹,用不用我们也给你捶捶腿?”郑凛笑得一脸谄媚,“我想趁机摸摸你腿”的意图遮掩的不够好。
元恪此时站在一边,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没什么反应。
“哎呀,不要那么高冷嘛!我们虽然长得像坏人,但我们心眼可好了!”郑凛有点受伤。
“那个新来的小妞。”程鸢渴得厉害,又灌了一口水。“挺厉害的。”
“……”
“甩了我小半圈。”
“虽然‘元格’妹妹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人还呆了点,但挺能扛嘛!”
“嗯,她刚刚跑过来躺下的时候没什么人,我们都以为她是跑了一半不跑了……”
“哎,老大呢?”
歇得差不多了,他们四个这才想起夏明光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大。
“完了,我们把老大丢了。”郑凛边说边扭头四下里找。
然后,下一秒,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穿过纷杂的人群,看见了夏明光——
他手里举着瓶矿泉水,还是汤鸿信刚刚孝敬他的那瓶。
正对着“挺能扛”的“元格妹妹”,说了句:“喝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四人组:呵,老大老大,吃屎长大(#`o′)
再次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哦(づ ̄3 ̄)づ╭?~
☆、7分贝
因为是周五,王贞下班后还特意绕去了超市,准备买点食材过周末。
她觉得今天的一切进行地还算顺利,直到她在超市接了一通电话。
扣了电话,王贞手里的挎篮就地一放,踩着高跟鞋飞快地从“无购物通道”冲出了超市。
一切还算顺利——这到底是个假象。
来电显示是“元恪”。
电话接起来——只有女孩嘤嘤啊啊破碎的不成字句的声音,以及,男人暴怒的吼声。
王贞进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神空茫,眼底发黑。
瘦弱的女孩身穿校服,今天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一下课就被接回来了。
此刻她躺在地上,额角发青,一条腿蜷着,双手按在那只膝盖上。
元月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满地都是。王贞一进门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鱼缸碎了,两条观赏性小鲤鱼,在地板瓷砖上拼死挣扎。
王贞甩掉高跟鞋,以便蹲下。
她蹲下把元恪从地上扶起来。
女孩似乎在生气,她去扶,她硬是拗在地上不起来,眼里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