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过好几分钟,却不见有人来。
语文课代表最后领来的是个代课老师。
代课老师是很年轻一女的,也就二十出头,还在实习期。
“你们王老师上节课讲到哪儿了?”
全班异口同声地回答,字音快讲完了。
郑凛兴奋地探过半个身子来:“我猜红红今天没来,肯定是因为又闪着腰了。老大,咱们下节翘课吧!”
王爱红的腰不太好,他们上高二的时候,她曾经因为在家拖地闪着腰,躺了好几天才回来上课。估计这次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对于郑凛的提议,夏明光不置可否。
代课老师接着王爱红的茬讲。
还是语音,还是周一早上第一节,大家还是昏昏欲睡。
课中规中矩地上到一半,代课老师似乎也发觉到了大家的昏沉,所以准备让大家提提神。
她清了清嗓子,说要点同学起来对答案。
她随手一指,指了坐在最靠近讲台的元恪。
元恪站起来,却半天没出声。
代课老师有点不耐烦。“第四题,读音全部正确的一项,你选了什么,怎么这么费劲?”
元恪还是没出声。
代课老师彻底没了耐心,但偏偏跟她较上了劲。
她从讲台上走下来,一把抽过元恪手里的练习册,眉头皱起。
“没一个对的,你是胡乱填的吗?”
元恪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她只能通过这个女人皱起的眉头和略显尖酸的神色判断,她生气了。
见元恪还是不说话,代课老师似乎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是主任的侄女,敏感的要命,自从实习以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学生看不起她,生怕别人说她走后门进来的。但显然,面前这个神色冷淡的女生,一言不发,就是在挑战她的耐心,顺便践踏了一下她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作为一个临时工的自尊心。
“啪。”她把元恪的练习册重重地摔在她桌上。
“……”元恪无言地低着头,看着练习册被这么一摔,摔得扉页朝上。
她的每本课本、练习册上都被元月写上了鼓励的话,这本语文一轮复习的练习册也一样。
那行字映入她的眼帘——
即使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但他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你也一样可以创造奇迹,加油!永远相信你,永远爱你。
元恪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
奇迹个屁。
她现在连眼前这种状况都解决不了。
其实以前这种状况她遇到过不少,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但她不说话。老师往往先是生气,然后知道真相,最后觉得抱歉。
事情的结果就是,她是聋哑人的事,他们都会知道。
“她是不是跟我一样作业从来都是乱填的呀?”郑凛又话多地凑过来。
但夏明光没理他,他此刻皱着眉头,看着元恪包裹在秋季校服里的单薄背影。
她不说话……
代课老师的话越说越难听,全班很安静,只有她尖厉的嗓音,夹杂着几句挖苦讽刺,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直到语文课代表不耐烦地举起手。“老师,我说你能不能继续上课。”
语文课代表叫吴怡,是个性子直来直去的姑娘,对于这个代课老师现在沙雕一样地较劲,她觉得很无语。全班四五十号人都在等着呢,可不是来看她给自己加戏的。
最后事情的结果是,代课老师被吴怡一激,彻底炸了。
于是她给自己加了更多的戏,把元恪连带着吴怡,请去了主任办公室,添油加醋自然少不了,哭哭啼啼好像受了无限委屈一样,说这两个学生顶撞她。
元恪还是低头不说话。吴怡则一直翻白眼,还差点跟那个代课的在主任办公室吵起来。
最后主任让她俩写检查,吴怡当场摔门出去了。
王爱红原本腰闪了,在家躺着就很郁闷了。
谁知道还有更郁闷的——她接到了主任的电话。
“王老师啊,你们班学生态度有点不对啊!尤其是那个叫吴怡的,学习好就能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吗?我看你们班学生就是被你惯坏的,一个个恃宠生娇……”
主任哔哔了一大堆,王爱红终于抓住了重点。
她一想起主任那个戏很多的侄女,第一反应也是翻了白眼。他妈的,怎么偏偏是她去给她代课。
最后她语气冰冷地说:“我的学生我会管好,但请您先管一下您的侄女,我觉得她这种脆弱的心态,不适合当老师。谢谢。”
主任被怼得无话可说。
王爱红接着说,语气比刚刚还冷:“还有您刚刚提的元恪。当时不是您把她安排到我班里的吗?她为什么不回答老师的问题您难道不清楚吗?”
主任默了半晌,最后才恍然大悟似的。“哦,她呀。哎呀,你看我这脑子……”
王爱红没再继续听他哔哔,直接扣了电话。
……
其实上午那么一折腾,十四班已经议论纷纷了。吴怡的暴脾气大家见识过不少次,没觉得新鲜,关注点都落在元恪身上,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她好像从来没说过话”。
各种猜测纷纷冒出来。
郑凛原本想着王爱红怎么也得躺几天,谁知道她下午就来了。
她腰上缠着护腰带,勒得紧紧的,一手扶在腰上,走得很费劲。
王爱红脸色很不好地进了门。
她无论如何是在床上躺不住了。
王爱红一进门,就塞给元恪一张纸,是她随手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因为腰疼的缘故,她的字有点飘。
大意是让元恪不用写检讨,也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受到影响,专心学习,她会想办法帮她提高语文成绩。
可能是王爱红脸色太差了,也可能是大家没预料到她会空降,一时间,十四班很安静。
王爱红吸了口气,很疲惫。
最后她缓缓开口——
“现在全当是个小班会。”
“我想跟大家聊一下元恪同学的情况。”
元恪自然听不见王爱红的讲话,她只是低着头看她给她写的那张纸。她忽然想到了陶荻。
郑凛原本在小声抱怨为啥班主任不多躺一会,结果一听到这句话,马上安静了,支棱起耳朵准备认真听。
结果王爱红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元恪同学,是聋哑人。”
郑凛:“??”
“她跟你们不一样,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不会说话。我之前纠结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向大家挑明。我之所以现在说这些,是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让今天的事情发生。我不可能随时都在班里……”
“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你们和元恪,是同班同学。我希望在剩下的时间里,不要让我听见哪位同学欺负她或者怎样……我说这些,是希望大家能多多照顾她。”
郑凛从王爱红那句“聋哑人”开始,脑子就一片空白了,后面的全都没听进去。他回想回想那几次和元恪的接触,貌似越想越觉得能对上“聋哑人”的号。比如跑步的时候老师吹哨她没反应。
和郑凛情况差不多的是夏明光。他也没听进去王爱红之后的话。
夏明光原本以为,元恪跟他小学语文老师一个情况,声带上长息肉,做了个小手术割掉了。
他压根没往聋哑人这方面想。
竟没想到,她跟夏文柏和梁宵,情况一模一样。
王爱红讲了十分钟左右,最后她实在站不住了,简单嘱咐了几句关于纪律的事,而后一手托着腰,艰难地挪出教室。
其实上午那件事在元恪心里没引起太大波澜,王爱红担心她情绪受影响,完全没有必要。元恪经历的事多了,那只能算一件小破事。她每到一个新的集体,起初都会担心自己是残疾人这件事被大家知道,但是瞒不住,所以上午发生那件事,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知道就知道吧。
反而大家都知道了,她却不觉得那么拘束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自习。
一般这节自习之前,各科课代表都会把作业写在黑板上,顺便把文印室新印的学案或卷子发给大家做。
吴怡在黑板上写完语文作业,转过身就是元恪的桌子。她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了罐饮料出来,放在元恪桌上。易拉罐上贴着张纸条——“今天同患难,这个给你喝。”
元恪手捏在易拉罐上,抬起头来朝吴怡看了一眼。
吴怡抿了抿嘴,就从讲台上蹦下去了。
这周是开学的第三周了,六中一般第四周就会安排第一次月考,月考之后是运动会。
对于高三学生而言,这是高中时期最后一次运动会。
体育委员许青禾下午去体育部开了个会,领了一沓运动会流程表、报名表回来。
自习开始之前,各科课代表在发新卷子的同时,许青禾在发报名表。
她直接越过元恪,从第一排开始发。
许青禾不光担任体育委员,还是化学课代表。
元恪见她手里揽着一沓纸在发,以为是新印的化学卷子。
许青禾没发给她,她以为是她忘了。
她向后看了一会,最后站起来,走过去,戳了戳许青禾。她指了指她手里揽着的一沓,示意给她一张。
许青禾见戳她的是元恪,一边继续给其他同学发表格,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
元恪听不见,一直伸着手。
此时自习课的上课铃响了,教室渐渐静下来,许青禾的声音被凸显出来——
“我发的是运动会报名表。”
“你是聋哑人还想着参加运动会啊。你又听不见吹哨检录什么的,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语气颇不耐烦。
不少同学纷纷看向这边。
他们看过来的同时,元恪收回手,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其实她听不见许青禾说什么,只是瞥见了她手里抱着的那一摞不是化学学案之后,觉得没有要的必要了,便回去了。
郑凛看到这一幕,当即拍桌子站起来骂了一句:“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说!‘元格’妹妹体测的时候比你跑得快多了,你连程鸢都跑不过,有没有点逼数!”
程鸢:“……”关我屁事。
郑凛拍桌子骂的同一时间,夏明光默默地站起来,不顾上课铃已经响了,越过几排桌子,径直走到许青禾面前。
他伸出手,神色冰冷,语气很淡:“拿来。”
许青禾已经吓懵了,一边是绿毛社会哥拍桌子骂,一边是大佬伸手过来要表格。换谁谁也懵。
她颤颤地抽出一张,递给夏明光。
夏明光一个眼色也没漏给她,扯过表格以后,直接向教室前方走。
在全班的注目下,他把那张表格拍在元恪桌上。
“拿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夏明光:啊,感恩的心,感谢我的剧本终于正常了一次(o( ̄▽ ̄///(斩!!) 然后心疼地抱住我媳妇儿摸摸头t^t心疼我媳妇儿t^t
☆、18分贝
五点火星,九点半,准时亮在校门口的暗处。
五个人,彼此无言,各抽各的烟,喷吐出的烟雾朦朦地交织在一起。
夏明光的视线里,元恪拽了一下书包带,示意要自己背着。那个年轻男人比元恪高出不少,一手轻揽着她肩膀,两人并排着走了。
郑凛平常最话痨,最后还是他先开的口。
“我咋没想到‘元格’妹妹是这么个情况呢。哎操,想起来还怪难受的。”
他起初只是以为元恪有点内向,还呆呆的,体测的时候她排在他后面,都是他拍拍她,她才有反应,整个人感觉还挺呆萌的。谁知道她竟然是这种情况。
程鸢接上:“你又他妈开始悲悯天下了?”
郑凛马上回怼:“你怎么老针对我。”
程鸢懒得跟他抬杠。
一时间,五个人之间又恢复成最初的静默。
元恪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夏明光垂下眼帘,脑子里盘旋过好多乱七八糟的思绪。
从夏文柏和梁宵,想到元恪,再进一步想到刚刚揽着她离开的那个男人。
他上周的那句“你又不是残疾人,为什么天天要人抱着走”无意间戳了她两个痛点——身有残疾,职业特殊。
换谁谁也生气。
夏明光把烟咬在嘴里,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
点开元恪的转账页面,想正儿八经地跟他道个歉。
却不想里面已经有了几条消息。
时间显示,下午16:45。自习课开始之前。
【小元子】:我以为她在发化学卷子,没给我。
【小元子】:虽然我用不着这个表格。
【小元子】:但是谢谢你。
夏明光盯着最后那条“谢谢”,咬着烟,低低地笑出声。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笑得莫名其妙。
其余四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郑凛凑过来想要看看他到底在笑什么。夏明光已经先一步锁了屏,恢复成正常神色,手指一弹,一截烟灰轻轻抖落下来。
元恪一大早睁眼,打开蚂蚁森林偷能量。
瞅见夏明光回复的一句:“你不生气就好。”
生气??
她回想了回想,好像上周是有那么句话惹她不舒坦了。但貌似,过去很久了吧……这位夏同学怎么还记着……
元恪马上回了句:“早忘了。”
夏明光也正在蚂蚁森林里转悠,看见元恪的回复,他秒回了一句。“你大度。”
元恪见对方秒回,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逡巡了几秒,揣摩了一下现在他们俩之间的聊天情绪和氛围,似乎还挺轻松的。那……问他个问题总是可以的吧,那个她上次想问但最后没问的问题。
夏明光以为元恪不会再回复了,刚准备锁屏,起床去洗漱。却不想又弹出一个小红圈。
【小元子】:问你个问题?你认识周宁生吗?
夏明光挑了挑眉,觉得诧异。不都是同班同学吗?
而后想了想。也对,她听不见,所以班里同学叫什么名字,她大多不知道。
他回了句:“咱们班的啊。就是坐在我前面的那个。”
那边元恪一见这条回复,脑袋清醒了不少,当即从床上坐起来。
??
周宁生,原来离她这么近!
她在心里盘算了盘算——从今天开始,要悄咪咪观察一下这位周少爷,替常舒曼打探一下情况。
正盘算着,手头上又跳出一条消息。
【夏】:你问周宁生干什么?
元恪有些犹豫,她其实不想把常舒曼爆出来。她拐弯抹角地回复:“问一个问题,浇10g能量。”
夏明光:“……”
夏明光干脆浇到每天的上限,三次。
【小元子】:我不告诉你。
呵,这就是她的答案。
行吧。
能量骗子。
元恪早自习的时候回了n次头。
越过一堆低头乖乖早读的同学,看周宁生。
之前她不知道哪个是周宁生,没仔细观察过。
现在知道了,当然很好奇。
好奇常庆到底给常舒曼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废柴。
其实周宁生跟她原先脑补的不太一样,坐在夏明光前面的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甚至有点……乖。
元恪早自习回头太频繁,大家都在伏案学习,她的动作格外显眼。
而且好几次和夏明光的目光撞在一起。
夏明光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看周宁生。
夏明光:“……”
他拍了拍毫不知情的周宁生。“咱俩换个位置。”
“……”
“我这里风水好。”
全程置身事外的周宁生一脸懵逼地跟夏明光换了个位。
元恪再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腰板挺得贼直的夏明光。她想观察的对象正低着头,被他遮住大半。
夏明光视线里,元恪朝他撅了嘴。
脸皱成一团,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元恪回过头去,再也没转过来。
反正她不急于一时。
很快她就蹲来了个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周宁生的机会——第三节体育课。
高三的音体美三门课停了两门,仅剩体育。因此,体育课管得很松,愿意学习的在教室学习,愿意锻炼锻炼歇歇脑子的可以去操场做运动。
元恪盘腿坐在塑胶跑道边缘,一边瞥几眼篮球场,一边手里抱着手机跟常舒曼汇报情况。
【小元子】:曼曼,我今天蹲到了。
【小元子】:我听不见,所以到今天才知道,周宁生原来是我们班的呀。
【小元子】:你等着,我给你偷拍几张。
常舒曼回复了一个“!”。
肩负偷拍重任的元恪,换了个蹲着的姿势,往靠近篮球场的方向,挪了挪。
篮球场上,1号篮架,周宁生正在打篮球。
他们人少,玩的是2v2。
元恪瞅了瞅,神经病五人组里的小姐姐不在,剩下的四个男生,两人一组。
除了1号篮架,其他几个篮架也有人在打篮球,因此篮球场旁边围着不少女生。
元恪嫌她们有点挡视线,又蹲着往前挪了挪。
因为镜头里的人都是动态的,很不好抓拍,元恪手机举着半天,才犹犹豫豫地按下拍照键。
“咔嚓”照了一张。
呃,照了张失足少年格外抢镜的。
她要照的是周宁生啊喂,照张夏明光发给常舒曼是个什么意思。
元恪愤愤地准备删掉,接着照。
——是否删除该照片?
[删除] [取消]
她手指顿了顿,最后点了[取消]。
抛开抢镜不谈,她如果今天专门来照夏明光,那这张无意拍下的照片,能打一百分。
算了不删了。
摸着良心评价,还……挺好看的。
她放下手机,看了看1号篮架下的四个人。
此刻控球的是夏明光,郑凛和汤鸿信站在他身侧,面色严肃,目光都凝在他手里的球上。
夏明光神色和他们正相反,漫不经心地把球在地上拍了一下。这个间隙中,郑凛和汤鸿信试图截球,但被夏明光早有防备地躲开了。
周宁生站在篮架下,双手举过头顶,等着夏明光给他传球。
但夏明光自己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逗弄得郑凛和汤鸿信紧张兮兮的。
元恪把镜头拉近,然后又否定了这个镜头——不行不行,周宁生这个姿势像是投降,还是等着他换个姿势再照吧。
周宁生胳膊举得发酸,夏明光终于把球抛过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要派上用场的时候,那颗球稳稳地砸进了篮筐里。
周宁生:“……”
元恪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刚刚光顾着看球,忘了照相。
夏明光打篮球全程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比起郑凛和汤鸿信的强硬进攻,夏明光动作一直很灵活。
最后他声东击西,稳稳地进了个三分。
很漫不经心,很随意的一个球,但偏偏砸进去了。
篮架底下被他遗忘的周宁生,向他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此时蹲在一边的元恪,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偷拍态度,专心找了几个镜头。
拍了n张后,元恪又调整了几个角度。
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镜头里,夏明光由远及近地走过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元恪发觉他是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尴尬地想收起手机,结果“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塑胶场地上。
手机摔了一下,屏保亮起来。
夏明光瞥见她的屏保,是《向日葵》,梵·高的。
他记得她说,她喜欢向日葵,因为跟她很像。
元恪慌乱地把手机捡起来。
与此同时,夏明光也蹲下来,蹲在她身边,“咕咚咚”地喝水。
他刚刚做完剧烈运动,黑t上有汗湿的印记。他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量。
夏明光喝了半瓶,几丝透明的水,顺着他唇角流下来,流到他下巴上、脖子上,形成一道新的水痕。
元恪还是保持着蹲的姿势,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腿发麻。
现在她身边蹲了个半湿的夏明光,不管是黑t还是亮晶晶的汗水,都衬得他皮肤格外得白。
元恪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儿——性感。
蹲在她身边的这位,此刻从内而外地,散发着勾人的尤物气场。
貌似他上次这么半湿着,散发这种诡异气场的时候,还是在天府酒店……
元恪打住了自己的脑内活动,不自在地咽了口口水,手机握得更紧了。
夏明光补充完水分,拨弄了几下额前汗湿的头发,也掏出手机。
元恪想溜。
但夏明光已经先一步把手机伸到她面前,指尖敲了敲支付宝app的标志。
他示意她打开支付宝。
元恪眼皮跳了跳。
【夏】:你拍我干什么?
其实他知道她拍的是周宁生,但就是想逗逗她。
想起刚刚拍的第一张照片,元恪有点心虚。但她表面上很淡定,很理直气壮。
【小元子】:拍你咋地?
【小元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子也一样。
【小元子】:你贼几把好看,行了吧。
夏明光看着她一本正经地编瞎话。
他也懒得问她为什么突然对周宁生感兴趣,既然她不想说。
【夏】:信你。爷俊得一批。
元恪看着这条回复,正在疯狂地翻支付宝自带表情包,想找一个呕吐的表情,给他来个“呕吐三连”。
还没等找到,夏明光又敲了两条消息出来——
【夏】:用这个聊天太奇怪了。
【夏】:要不咱们,加个微信?
元恪目光从手机上挪下来,侧头看蹲在她身侧的少年……啊不,此刻是个小尤物……
“小尤物”发觉她扭头,同样也扭头看她。
他在冲她笑。
元恪再次觉得腿麻。
作者有话要说: 元恪:嚓嚓嚓嚓嚓 (。_。)他今天怎么这么......
夏·兴奋到结巴·小明:终于终于要get我媳妇儿微信了!!!~( ̄▽ ̄)~*开心地转圈圈
☆、19分贝
二维码扫过后,元恪蹲在地上,正在考虑给夏明光加个备注。
原因很简单,他的微信昵称透着一股浓浓的非主流气息。
【荒夏】
呵。
元恪以自己很low的语文水平,都能感受到这两个字的……矛盾。荒凉的夏天……
而且,组合在一起,她觉得跟失足少年气质很不符。
她也没想标新立异,只是在备注栏里加上了他的原名。
备注完失足少年,她伸长脖子去看他给她加的备注。
夏明光给她加的备注是——元硌。
元恪:“……”
她很耐心地纠正。
夏明光对话框里当即弹出两条消息。
【元硌】:你把我的名字写错了。
【元硌】:我叫元恪。不是硌。
其实她分不清“恪”、“格”和“硌”有什么读音上的区别,只是觉得写法不一样。元月教她写名字的时候,就告诉她,元恪的“恪”是带“心”的,有个竖心旁。
这点她记得很牢。
夏明光眉梢斜挑。很快回了几条——
【夏明光】:没错啊。
【夏明光】:谁让你那么瘦。
【夏明光】:硌得慌。
【夏明光】:所以叫元硌。
元恪:“……?”
硌得慌……元恪脑子轰然一炸,想起了某个不可描述又特别荒唐的晚上。
她脸突然涨得通红,连带着脖子根也发热。当即站起来,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由于腿麻,离开的背影不够潇洒,有点滑稽。
夏明光仍旧蹲在原地,看着她妥帖地穿着校服的背影,仰头又灌了口水。
郑凛边拍着篮球,边走到夏明光跟前。
“老大,你在这傻笑什么啊?”
夏明光没搭理他,视线垂在面前塑胶跑道的白线上。
她刚刚,是害羞了吗……
操。
夏明光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她是不是想那儿去了。
想歪了吧……
面对愣怔出神的夏明光,郑凛也没太当回事,正好下课铃响了,他一边拍着球,一边慢悠悠地向教学楼方向走。
体育课结束以后,是王爱红的课。
王爱红今天没来,但也没有老师来代课,所以吴怡安排了大家上自习。
班主任没来,教室里的氛围轻松不少。
程鸢的语文成绩是她所有成绩里唯一能看过眼去的,所以她对语文还保持着一定的积极性,此刻课代表安排上自习,她就本本分分地拿出一轮复习的练习册继续往下做。
另一边,郑凛、汤鸿信和周宁生,三个人准备拉上程鸢和夏明光,五个人正好开黑。
但程鸢和夏明光没鸟他们。他们仨又不愿意和不认识的野人一起玩,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开了一盘斗地主。
语文在拖后夏明光总成绩中,功不可没。相应地,他也对语文也是兴趣寥寥。夏明光没加入他们仨的游戏,也没像程鸢一样安分地刷练习册,他身上还带着体育课残留的热意,目光落在讲台旁边穿校服的背影上。
元恪体育课虽然没剧烈运动,但由于天气尚热,再加上她穿着长袖校服外套,也出了层汗。此刻她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圆圆的丸子,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
从夏明光这个视角,能清晰地看见,她脖子上有根黑线。
衬在她后颈上,有种很别致的美感。
夏明光突然想起来——是那根项链。
那根让他觉得受到戏弄的项链。
其实这也是元恪身上的一个疑点,一个小姑娘把w·c挂在脖子上,有点怪。
但关于她的问题,除了不疼不痒地问了几个关于胡杨、向日葵的沙雕问题,他总归没问出一个有价值的。
夏明光干脆走神走到底,当即掏出手机,点开【元硌】的对话框。
-喂。
那头没动静。
随即他不慌不忙地发了个红包。
对方秒领。
然后有了回复。
【元硌】:干什么?
【元硌】:好好学习。
夏明光嗤笑一声,没理她掩耳盗铃式的回答。
他继续输入,原本想问她的项链w·c有什么含义,结果元恪的下一条消息先行冒出来——
【元硌】:拼音真的好烦啊。我真的学不会啊啊啊啊啊。
夏明光再次逐字删掉了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再次拿错了剧本。
-我语文可好了,我可以教你呀。
点了[发送]之后,他盯着屏幕半晌。回想了回想自己上学期末的语文成绩……还有王爱红语重心长地找他谈话的那次……
管它的。反正她不知道。
【元硌】:噫,你长得就不像个语文成绩好的人。
夏明光:“??”
语文成绩好难道需要特定长成什么模样??
元恪面对着练习册上错了一堆的字音,找不到门路,自然而然地开始走神,玩了会手机,跟失足少年莫名唇枪舌战了一番。她回过去一段无厘头的打击,夏明光马上回击。
【夏明光】:那是因为你瞎。/微笑
元恪:“……”
她懒得再理他。
见她半天没回,夏明光以为她又生气了,赶快夸了她一句。
【夏明光】:我开玩笑的。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
这句话他是凭良心说的。
就他对于夏文柏和梁宵的了解,他们习惯性用手语沟通,有时候也会在微信上给他发几句提醒他添衣加饭的话,但那些话的语序基本都是错误的,需要他重新拼接。其实一般的聋哑人,在文字交流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正常人的语言规则。
但元恪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至少在夏明光接触的这些次,她用文字和人交流的时候,语序是很正常的。
她受过专门的指导和训练,而且一直生活在正常人的世界里,对她而言,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元恪一本正经地回复了句“谢谢”。
而后没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夏明光把聊天记录翻到最上面,他们今天刚加为好友,没聊很多,很快就翻到底了。
最后停留在那句“谢谢”上。
下午下雨,课间操取消了。
三、四个女生,学习学烦了,聚在走廊上踢毽子。
元恪坐在讲台边正冲着前门的位置,侧着身看她们踢毽子。
踢了几轮,吴怡留意到了元恪的注目。
她停下动作,朝教室里招了招手。
元恪先是向身后看了一眼,没人。而后回过头,看向吴怡,同时指向自己。
吴怡点了点头。
她迟疑地站起来,慢腾腾有点没底气地朝门口挪动了几步。
她们的意思是,邀请她一起过去踢毽子。
起初元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