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接元恪的同时,王贞也去一中接了常舒曼。
一中和六中的晚自习结束时间差不多。元恪回家的时候,常舒曼也在。
除此之外,她家里还站着一个人——常庆。
常舒曼坐在沙发上,脸色冷淡,显而易见地摆出一副不肯跟他走的样子。
元恪见到常庆的时候愣住了,随即愣怔的神色变得同样冷淡。
常庆这么多年没怎么变,岁月一点也不侵蚀他。此刻他带着笑意站在自己家客厅里,元恪有种……简言之,恶心感。
元恪听不见声音,她只能从常舒曼态度的激烈程度来判断,她应该是在骂常庆。
常庆一派云淡风轻,脸上丝毫没有愠色。
最后拉扯几番,王贞哄了几句,常舒曼才背起书包,跟着常庆回家。
送走他们兄妹俩,元恪洗漱完,王贞过来给她的膝盖上了药。
她躺上床的时候时间还早,十点出头。她今晚完全没有继续挑灯学习的欲望,躺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早上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抓心挠肺的。
元恪又想起了陶荻。陶荻现在肚子里有宝宝,常庆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有闲心来绑着妹妹回去,火急火燎地,方便哪天借着婚事把妹妹踢出常家。算计得倒是着急。
前几天她去常家的时候,确认陶荻不在那里。听说她已经和常庆闹掰了,搬回娘家住了。
元恪又翻了个身,看着床头上贴的海伦·凯勒。
海伦·凯勒遇上了莎莉文老师,而元恪,当年遇上了陶荻老师。
她们原本不幸,但又同样幸运。
正当她想着陶荻,心里乱糟糟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舒曼】:常庆在你们面前和和气气的,一出你们家门就扇了我一巴掌。
【舒曼】:我现在左半边脸火辣辣的。
【舒曼】:他不想让我上学了,再加上我爸重男轻女,也不怎么看重我,可能真的会听他的。
【舒曼】:他们都想让我快点嫁人,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嫁人。嫁个家里有能耐的人,好给他们铺路。
元恪不知道该怎么说,常舒曼有常舒曼的烦心事,她有她的。
她回了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舒曼】:你会越来越好,但我不会,我在这个家里,只有走下坡路的份。
【舒曼】:我现在甚至快被逼得屈服了,我甚至想,就这样吧,说不定周宁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废柴。
看到“周宁生”三个字,元恪眼皮跳了跳。
这一夜元恪睡得仍是一般。
早自习趴在桌上看英语笔记。
王爱红今天负责看十四班早读。夏明光迟到了。不仅迟到了,还很高调地踹开前门进来。
他踹开前门,慢悠悠地走进来的时候,王爱红脸色黑了几分。
夏明光开始也没料想到王爱红今天来得这么早,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无所谓地把王爱红当空气。
因为讲台上有个黑着脸就等发作的王爱红杵在那儿,路不通。元恪向前拖了拖凳子,给夏明光留出了足够的通过空间。
她扭头看他的时候,他半阖着眼,情绪冰冷,给她的注视同样冷冰冰的。
元恪倒是没觉得他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让完道儿之后,继续看英语笔记。
接下去的半节早自习,王爱红除了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走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半倾着身,给元恪在笔记本上写拼音。
元恪试着标了几个,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响了。
王爱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心急,慢慢学,而后提醒同学们准备上第一节课。
……
夏老爷子昨天找手机找了一天,急得跳了一天脚。
夏明光回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把手机放在他床头,假装刚刚发现。
他觉得郑凛说得有道理,顺走爷爷手机让他着急,好像做得不大明智。
所以今天,被他顺出来的是……
夏老爷子的公交卡。
还是那种老年免费卡。
此刻郑凛他们四个,正围着他的桌子看那张公交卡。
“卧槽,明哥,你除了偷爷爷东西是不是就想不出别的来了?”
汤鸿信拿着那张有别于普通公交卡的老年免费卡,觉得很新鲜。一张卡做得通红锃亮,带有十足的革命气。老年人专用色。
上面写着信息——
持卡人:夏堰
出生年月:194x年xx月
“你顺走爷爷公交卡能顶个什么用?”
夏明光把卡从汤鸿信手里抽回来。“他经常被人忽悠着——”
“坐公交车去听健康讲座。”
“……”
“然后——买买买。”
“……”
“你们手上的火星石链子。就是他做公交车去听讲座,买的。”
“……我们就不信爷爷离了公交卡,就不坐公交车了。”郑凛“嗤”了一声。
“也是。爷爷每年给我们红包的时候不心疼,买保健品不心疼,就差一块两块坐个公交?”汤鸿信也觉得郑凛说得有道理。看来他们老大和保健品贩子以及傻白甜爷爷的斗争,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见招拆招的苦战。
夏明光低头转着那张薄薄的公交卡。
公交卡在他指尖上转成一朵红色的花。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啪嗒”一声,公交卡失去平衡,从他指尖上掉下来,敲在桌子上。
与此同时,上课铃响了。
元恪是临时起意要去看陶荻的。
这两天她一直心里不舒坦。
午休时间一个半小时,她合计了合计,从六中到陶荻母亲家,大约三个街口,七站路,不远不近。
不睡午觉,午饭买个包子路上解决,应该来得及。
她从食堂买了三个包子,正准备嚼着往校门外走。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没现金,坐公交没指望。
意识到这点以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准备回十四班。
因为是高三,有不少同学会在下课以后再学一会,然后才去吃饭。
她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借钱。
夏明光还没走,四个人站在走廊上抽烟,正冲着后门。
“操,郑凛早不拉屎晚不拉屎,偏偏这个时候去拉屎。”汤鸿信骂了一句。“饿死老子了。”
“你能说得委婉一点吗?”程鸢白了他一眼。在她看来,抽烟就像吃东西,要干干净净的。饭桌上不能说的事,抽烟的时候同样不能说。而且更加不能理解有人居然喜欢在厕所抽烟,在她眼里,这跟在厕所吃东西一样让人倒胃口。
元恪咬着包子从前门窜进去的时候,夏明光略抬眼,瞄了一下。而后回过头,盯着走廊地板的瓷砖,继续吸最后几口烟。
元恪飞速从自己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打量一圈,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都在埋头学习。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从前门探了探头。
他们还在抽烟。
夏明光瞥见了那颗从前门探出一半的脑袋,大喇喇地看过去,丝毫不避她的视线。
元恪目光和他一触,深吸了口气,最后从前门绕出来。
班里别的同学她不熟,至少这几个人,她勉强算是有点接触。
她前所未有地希望郑凛出现在自己视线里。这个绿毛龟虽然造型很杀马特,但是接触下来,她觉得他人还挺随和,起码经常对她笑嘻嘻的。
但是郑凛不在,她没看见他绿茸茸的脑袋。
她犹豫一下,最后走到烟雾缭绕的他们面前,举起了手中那张单薄的纸。
[能借我两块钱吗]
[我想坐公交]
[我可以转账]
没人动,四个人仍旧各抽各的烟。
夏明光脸上像蒙了层白雾,迷迷蒙蒙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少年的脸没在烟气中,时隐时现。
元恪呛得咳嗽两声。
夏明光在窗台上捻灭了烟,眼角微斜,瞥着她。
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递给她。
“公交卡。”他说。
她听不见他的话,迟疑一下,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公交卡。
她接过卡,向他略微躬了躬身,表示感谢。随后拿着卡火急火燎地冲下了楼。
元恪前脚刚走,后脚郑凛解决完个人问题,从厕所出来。
他一边系腰带,一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哎刚刚跑过去的不是那谁吗?她来干嘛?”
程鸢手头上的那根烟也告一段落了,烟蒂一弹,随口接到:“她想坐公交。没现金,来借钱的。”
“然后呢?”
“然后我们都没带现金,没搭理她。老大把咱爷爷的公交卡借给她了。”
郑凛听完程鸢的描述,觉得很合理,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咱爷爷的卡??”
“……”
“不就是上午那张吗!”
夏明光抬步准备下楼去吃饭,甩下一句:“反正包着卡套,她不知道里面啥样。”
又补充一句:“她应该不会闲得没事抽出来看的。”
其余四人陆续跟上他。
郑凛边走,边纠结公交卡的事。“可是那也不行啊!公交卡刷卡,老年卡会读出声的!”
“……”
“卧槽,你是想坑死‘元格’妹妹啊,老大!她会被误以为成天山童姥的!”郑凛边说,还真的边从口袋里摸了几块钱出来。“我有现金啊,早说啊!”
夏明光瞥了瞥那几张被郑凛折成坨的一块钱。“谁叫你——”
“刚刚在拉屎。”
“……”
……
20路公交车的司机快换班了,心情不错。
到了六中,就离终点站不算远了。
六中这一站,只上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掏出公交卡,在刷卡器上刷了一下。
“嘀,老年免费卡。”
司机:“??”
这看起来不太像老年人啊。
不但不老,还穿着校服,贼年轻啊。
现在的老年人都返老还童充满活力与朝气吗?
元恪自然是听不见那声“老年免费卡”,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滚动屏幕上的报站,算了算时间。
司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疑似天山童姥的不明生物,最后觉得,哎,一块钱而已,不跟小姑娘计较了。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占便宜的。
司机转了转方向盘,车驶离了六中公交站。
作者有话要说: 元·天山童姥·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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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分贝
夏明光说“她应该不会闲得没事抽出来看的”,其实说错了。
元恪坐在公交车上,还真闲得没事把卡从卡套里抽出来看了一眼。其实她只是觉得好奇,像周宁生这样的大少爷,居然还会用到公交卡这种东西。
结果一看吓一跳——
持卡人:夏堰
出生年月:19xx年xx月
居然还是老年免费卡。
和普通公交卡不一样,老年免费卡上都印着持卡人信息甚至照片,像身份证一样。
照片有点眼熟,貌似就是当时家长会结束把元月误导到男生宿舍的爷爷……
元恪觉得脑子有点懵,刚刚她刷卡上来的时候……司机居然没把她赶下去。
她默默感谢了司机大人有大量,同时在心里把失足少年的脸踩了好几脚。
以为他好心,谁知道在坑她。
在心里骂完之后,元恪开始端详那张卡。
持卡人姓名写的是——夏堰。
夏。
姓夏。
自从揣测失足少年就是常舒曼的准未婚夫周宁生,元恪对于那天见到的老爷爷的脑补,是这样的——周先生和周太太很忙,没空来给儿子开家长会,所以派了……周家的管家?反正就是类似身份的人,来给周宁生开家长会。
但也说不过去啊。
且不说周家的老管家有没有必要去办一张老年免费卡,单从周少爷莫名其妙地揣着张这样的卡坑了她来看,就很奇怪。
想到最后,元恪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或许失足少年根本不是周宁生!
……
从陶荻母亲家回学校,元恪没坐公交车,而是在约车软件上约了一辆车。
一是不好意思再上车刷老年免费卡,二是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其实中午从学校出来,直接打辆出租,完全用不着去借现金,一般出租车司机都有二维码。
但元月以前坚决不允许她独自一人坐出租,生怕出租车司机见她又聋又哑,心生歹念。到时候她连向人求救都做不到。
元月向来管她很严,但也把她保护得很好。她被管束得习惯了,中午那阵子惯性使然,根本没考虑到可以打车。
元恪现在坐在约的车上,觉得元月想多了。
约车软件是她从常舒曼那里听说的,可以直接输入出发地点和目的地,下车在软件上直接付钱。全程几乎不用开口和司机交流,司机也不会察觉她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到校门口时间刚好,一切还算顺利。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的课间,夏明光懒懒地看着元恪向自己走过来。
一瘸一拐的。
证实了他中午没看错——她就是瘸了。瘸着窜进教室,拿到公交卡后又瘸着小跑离开。有点着急的样子。
元恪自然想证明,失足少年到底是不是周宁生。她打的主意是——假装不知道他给的是张老年免费卡,要求用支付宝转账还他两块钱。
要是他不在意这两块钱,说算了。她就穷追猛打,明确立场,一定要还钱。而且一定要用支付宝还钱。
她在打她的算盘。
她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公交卡]
[我还你钱]
[支付宝吧]
夏明光以为她只是来还个卡,谁知道她非要计较那两块。
其实也根本没有两块,这是老年免费卡。
夏明光侧着头,一条腿曲起来,踩在桌子底下的横杆上。
他的关注点全然在于元恪异于常人的交流方式。
照这个速度撕下去,不出几天,估计她的笔记本就秃了。
元恪见他没反应,抖了抖那张纸,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夏明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他倒是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比元恪想象得顺利,失足少年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元恪扫了扫码,转了两块钱过去。
有点小计谋得逞的开心。随后就回自己座位上了。
现在懵的变成夏明光了。
还没等他关掉支付宝页面,突然跳出一个红圈,点开,是加好友申请。
她申请加他的支付宝好友。
夏明光:“……”
什么操作??
他顿了一下,最后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和银行卡一样,支付宝也是需要实名认证的。
元恪点开转账页面,轻松get了他的实名——夏明光。
也是夏。
到目前为止,她一颗心放下一半,失足少年不是周宁生。
她记得那张公交卡上的持卡人姓名是“夏堰”。
她顿了顿,在转账窗口里打了一行字,按了“发送”。
夏明光支付宝页面又跳出一个红圈。
他无语地点开。
【小元子】:这是你真实姓名吗?
夏明光:“……”
他回复了一个“是”。
他刚回复,又来了一条消息。
【小元子】:那中午那张老年卡是谁的?
夏明光:“??”
她知道那是张老年免费卡了?那她还个锤子钱?
他想了一会,如实回答——“那是我爷爷。”
元恪原本敲下一行——“你认识周宁生吗?”
但又觉得这么问不太好,所以最后删掉了那些字。
夏明光被元恪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既然知道那是老年免费卡,干嘛还急吼吼地过来还那不存在的两块钱。还有,他是第一次见到申请加支付宝好友以后还在转账页面聊天的。
“……”
他被整得莫名其妙,低头打了一行字——“你腿怎么瘸了?”
最后犹豫了一下,逐字删掉。
元恪自从弄明白了,失足少年不是周宁生,心里的负罪感烟消云散。
再加上中午去看了陶荻。陶荻精神状态还不错,也挺想得开。元恪压在心里的沉重感,稍稍轻了一些。
解决完了几桩心事,顿感轻松,学习效率也高了不少。
下午第二节是化学,是她比较喜欢的科目。
十四班的化学老师是个瘦瘦的男老师,叫李斌。个子不高,不苟言笑。
由于王爱红提前招呼过,任课老师都知道坐在最靠讲台位置的这个小姑娘,情况比较特殊。
对答案的时候,李斌翻到答案那一页,干脆爽快地撕下来。
然后微微侧身,把那页纸放在了元恪面前,面色严肃地指了指答案所在的位置。
元恪愣了愣,向老师点头表示感谢。
李斌开始领着全班对答案。
元恪听不见他对答案,但她可以照着李斌给她的纸质答案对。
元恪喜欢化学,也挺喜欢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化学老师。
其他老师最多不提问她,把她当成普通学生,但只有化学老师,每次会干脆地把纸质答案撕给她。
李斌对完答案,开始讲其中几个比较难的题。
别的老师能用嘴讲的就用嘴讲,能不动笔就不动笔。元恪比较喜欢李斌的还有一点——他喜欢在黑板上写解题过程。
只要老师用黑板,她就觉得是好的。
她听不见,但她能看。
化学课结束后,夏明光接了个电话,夏老爷子问他有没有看见他的公交卡。
夏明光一边手里把玩着那张卡,一边说,没看见。
夏老爷子很郁闷。
通话结束后,夏明光打开支付宝,点开元恪的转账页面,信息还停留在刚刚的“那是我爷爷”。
他似乎意识到一件事——貌似从天府酒店见她第一面起,到现在,他从来没听她开口说过一句话。以及今天,她离得很近的时候,那种很麻烦的交流方式……
夏明光想起小学的语文老师,声带上长了息肉,做个手术割掉了。有一段时间也是不能说话,用写字的方式和学生们交流。
他也不是很了解做过那种手术之后要注意什么,只印象模糊地记得小学语文老师。
八成元恪也是那种状况吧。
他忍住了好奇心,关掉了支付宝界面,不去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
和昨天一样,夏明光晚自习结束,站在学校门口抽烟的时候——
元恪一瘸一拐地出来,把书包甩给那个年轻男人。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那个男人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如既往地帮她背起书包。
校门口有两盏灯,一左一右,照亮一片区域。等孩子的家长大都站在这片亮堂堂里。
夏明光站在路灯照耀范围之外。
他站在暗处,看着明处的元恪,像昨天一样被那个年轻男人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
她很高兴,还主动搂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脸侧。
夏明光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
男人抱着元恪逐渐走出了灯光光圈的范围,没入夜色,渐渐看不清了。
夏明光倚在墙上,侧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弹掉手里的烟蒂,面无表情地又点燃了一根烟。
支付宝上有蚂蚁森林。
这是王贞告诉元恪的。
元恪从知道蚂蚁森林的第一天开始,就励志种胡杨。
但是她支付宝好友寥寥无几,元月、王贞、常舒曼,现在再加上一个夏明光。
元月没开通蚂蚁森林,觉得无趣。元恪每天早晨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王贞和常舒曼的蚂蚁森林里偷能量。等能量偷完,她差不多也清醒了。
看着自己离胡杨还差十万八千里的能量,元恪每次都很有挫败感,但还是坚持不懈地每天去偷能量。提神醒脑。
今天她习惯性地打开支付宝,想偷能量。结果看见一个红圈,她点开看。
是夏明光。
【夏】:你四肢健全,其实可以,自己背书包的。
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九点多,刚好是她从校门出来,把书包甩给元月的时间。
“……”
元恪决定无视这个神经病。
当务之急,是去收能量偷能量,不然一会王贞和常舒曼要来偷她的能量了。
她戳进蚂蚁森林。结果发现最新动态里有一条——
夏 收取10g 2分钟前
元恪:“……”
元恪:“??”
妈的,敢偷我能量?!
作者有话要说: 元恪:我成功地套路了他但是他偷了我的能量:)正在考虑删除好友/再见/再见/再见
☆、12分贝
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哥哥严格管束下的迷茫少女,元恪对于生活的态度,基本是混。混一天,是一天。将来要干嘛,要去哪,元月给她规划,她管不了什么屁事。
而在蚂蚁森林里种一棵胡杨这样的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可有可无的,但对她来说是大事。
是她在混日子的过程中,为数不多的寄托。
但现在,这份寄托,被夏明光偷了10g去!
戳开他的页面看,发现他竟然已经种了一棵梭梭树,有一张环保证书挂在那儿。而且现在正在养的第二棵树,也格外粗壮。相比她界面里又瘦又小的树苗……
元恪忽然觉得很酸。
这种酸,一直延续到了早自习夏明光进教室。
一般同学需要从她这里经过的,大多数都选择从讲台上绕过去。
但夏明光一次也没从讲台绕,每次都是站在她斜后方,等着她把凳子往前拖。
今天她没拖凳子,计较着那10g能量。再想想夏明光已经种了一棵梭梭树,越想越酸。
她有意较劲。装没看见他。
最后夏明光绕上讲台。
从讲台绕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
元恪的表情有点凶,就差把“你他妈还我能量”写在脸上了。
夏明光没想到她是这么一副凶相,神色一怔。
随即想到,可能是昨晚他多管闲事,说什么书包不书包,四肢健不健全的,惹到这位祖宗了。其实也不能怪她,她每天在那个男人那儿讨生活,必须在他面前装傻卖乖的,演技实在不错。她估计也不乐意,实在装得辛苦。但毕竟她要靠这个吃饭。哎,不容易啊。
更让元恪生气的是,那个才成为她支付宝好友一天就偷了她能量的夏明光,居然在她凶巴巴地瞪他的时候,走神了……边走神,还边从讲台上绕下去了。
元恪:“……”
夏明光确实走神了,他正在脑补元恪的经营模式——最近天天出现在校门口接她的那个男的,八成是她现在的“老板”。他以前听说有些有钱人口味挺独特的,包小姑娘不说,还喜欢逼着小姑娘穿校服,说什么有初恋的感觉。或者干脆包个在校学生,嫩的不行的那种。他估摸着,天府酒店那一晚,元恪是出来接零活的。现在碰见一个愿意包她还能供她上学的,她就不接零活了。
再想想那个包她的男的,又是给她背书包,又是抱着她走……好像口味相当独特。
夏明光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元恪这小姑娘真他妈不容易。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天天来上学,还很积极地坐在最靠近老师的位置!
精神可嘉,值得学习!
……
很平常的一天。
晚自习结束,元月已经等在校门口了。
元恪习惯性地想把书包一甩,却猛地顿住,紧紧抓住书包带。
她想起夏明光那句“你四肢健全,其实可以,自己背书包的”。
他这是在鄙视她十八岁了,还让哥哥给她背书包,像个小学生一样??
元恪掐着书包带,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夏明光。也不知道他昨天怎么看见的。
元恪这次没把书包甩过来,元月倒是忽然不习惯了,伸手来提她肩上的书包。
夏明光像往常一样,站在校门口,点了一支烟,整个人没在灯光以外。
他看见那个男人想去提元恪的书包,似乎是想替她背着。元恪别扭地躲开,男人错愕了一下,但也没怎么样。
他想来抱她,像以前一样抱着她走,她也扭了一下。最后自己背着书包,有点瘸地先走几步,随即男人跟上她。
又换新趣味了?怪有意思。
夏明光这么想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回家了。
夏明光早上习惯性地收了蚂蚁森林的能量,顺便去偷了一波别人的能量。
退出蚂蚁森林界面,接着看到[好友]栏里有个小红圈。
点开后,发现又是元恪拿支付宝转账页面当聊天窗口用。
时间显示,昨晚九点半多,是晚自习结束以后。
【小元子】:我有自己背书包!我不是小学生!!我超自立的!!!
后面还配着一个支付宝聊天页面里特有的土味表情——超凶。
感情她昨天不是在和她“老板”玩新趣味,只是想在他面前证明她是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自立自强的……呃……
风尘少女。
对,还是绕不开这个定义。
夏明光最后还是这么定义她的。
她要是真的自立自强,好像也用不着依仗她的“老板”。
他没回复。收完能量后,下床洗漱。
如果夏明光今天没偷元恪的能量,其实元恪都快把他昨天得罪她的事忘了。
但偏偏,今天她一打开蚂蚁森林的页面——
夏 收取14g 1分钟前
元恪:“??”比昨天还多?
我他妈……
暴脾气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恪:今天我也是一只暴躁的小元子
(╬▔皿▔) (╬ ̄皿 ̄)凸 (`?д??) (ノ`Д?)ノ (?皿??) (#`皿?) ( -д-)?
☆、13分贝
夏明光为数不多地来得比元恪早的一次。
他坐在座位上,半垂着头,手上摆弄着一小片ic卡,是早上从夏老爷子手机里抠出来的。
郑凛瞧见了那一小片亮晶晶的东西。“呦呵,老大,你又想出新玩法来了……”
郑凛一句话没说完,夏明光的桌子忽然歪了半边,桌腿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一声响。
夏明光在十四中,名气不能说不响亮。出了名的“两面派”,在爷爷面前装乖,在除了爷爷以外的人面前,就暴露本性了。本质上是个喜怒无常打架不要命的主儿,骨子里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把谁都不当个屁的那种。
全校范围不好说,但起码和他同一级的人都知道他以前干的那些事,没几个敢招惹他的。
于是有“我们不要招惹夏明光他不好惹”共识的十四班同学,一大早就看见那个新来的小姑娘,进门直接冲着“不好惹”的夏明光来了。
杀气腾腾的。
这就算了。
重点是——人家冲到不好惹的大佬桌前,抬脚在大佬桌腿上猛踹了一脚。踹得大佬桌子都歪了半边,踹得大佬一脸懵逼。
他们也懵了。几个反应快的同学已经躲得远远的了,生怕一会大佬回过神来,他们有池鱼之殃。
郑凛第一反应是骂一句“你他妈”,他从来没见过哪个这么不要命的敢直接飞踹他们老大的桌子。但抬眼发现踹夏明光桌子的是元恪,他“你你你你你”了半天,在骂与不骂之间挣扎起来——好像骂小姑娘不太好,但是不骂一句老大估计不爽。
夏明光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摆正了桌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被刚刚那一踹崩到地上的ic卡,最后面无表情地跟元恪对视上了。
元恪生气的样子让他联想到了猫,奶凶奶凶的那种猫。
估摸着是他多管闲事,伤着她自尊了。毕竟像她这么特殊的职业,身不由己的时候多。逼着她最后证明“我超自立的”,可能有点违心,估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有满满的羞辱感。
要不道个歉?夏明光非常有诚意地想。
人家小姑娘从事那种职业,还要上学,已经相当不容易了。结果他还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多管闲事,非要让她心里不痛快。
正当夏明光准备开口道歉。
元恪掀开他桌上的本子,飞快地撕下一页来,拈过一根笔,狠狠地写了几个字。用的力道都快把纸戳破了。
——还我能量!
夏明光又懵了。
元恪又狠狠地写了几个字——蚂蚁森林!
然后,在十四班其他无辜同学大气不敢出,悄咪咪地观察这边动向的时候。暴脾气的大佬,突然笑出声。
同学们:“??”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夏明光一个人的笑声。
他原当是什么大事,搞了半天就是因为蚂蚁森林的能量。他支付宝里加了不少人,早上起来随便收收能量,其实连谁的树他都没注意。没想到她会这么在意那几克能量,所以他觉得好笑。
少年的笑声很好听,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笑得很有感染力。但元恪听不见,她只看见他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夏明光笑。
有什么好笑的……
早自习的铃声这时候响了,元恪最气的那阵差不多也过去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虚拟的东西上斤斤计较。她似乎总是这样,迷茫着迷茫着就喜欢从一些小破事上找找存在感。因为这么点可有可无的小破事,就踹了人家桌子,好像挺不对的。反正她怎么混也是混。无聊地混和高调地混,其实都差不多。她忽然觉得自己无聊透顶,生出点沮丧的感觉来。
元月控制不住情绪,其实她也一样。就是那种莫名其妙,很压抑,很烦躁的感觉,非要搞搞破坏,捎带着其他人一起烦躁,好像才能找到出路。
元恪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最后偃旗息鼓,走回自己座位上的时候,甚至能看出来她有点伤心。
其实这点伤心跟夏明光没有关系,跟蚂蚁森林更没有关系,是她自己,忽然对于自己白茫茫又一片死寂的人生,多了点伤感的慨叹。
周宁生、程鸢、汤鸿信三个人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郑凛蹲在夏明光桌边,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老大——惹到女孩子是不对的,惹到漂亮又看起来很软很好捏的女孩子,是更不对的。
“……”
夏明光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凭借身高优势,他坐着也能越过一片人头,看见元恪的后脑勺。
她还是规矩地穿着校服,背影从后面看,格外单薄。就这么一副小身板,还满满的伤痕,全凭一身长袖长裤作遮掩。
其实她也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