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竞技>秦氏有好女> 第66章 话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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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话梅(2 / 2)

但他不是已经布下罗网了么,是匈奴的暗卫筹备太全,还是他有意放走他们?罗敷绝对倾向于后一种,在她印象里这个人控制别人的手法极其厉害,从寿宴上借力给端阳侯府重击就可见一斑。


药材要真的不可或缺,他能舍自家妹妹去救北朝国主?王放甚至连问都没问刺客,反倒来找她,恰恰是最明确的表态:第一,她是他提拔到太医院里的人,他作为顶端的上峰,知道的比她想的要多得多;第二,她推波助澜必须承担后果,他能在医官们和河鼓卫眼前放过她,也能以此事为要挟拖住她很长时间。


所以他对她的医术这么有信心,连给公主准备的药材都不追究了,她应该感恩戴德么?


“陛下信任微臣,臣……”


王放嘲讽地笑了声:“给朕抬头站着,直接答复。”


罗敷看着他道:“有。公主殿下的热毒被压制得及时,曾经用过的药也是极好的,真正对症的草药须等年岁再大些才能用,微臣可以尽全力配制出与其性质相仿的药方。”


真正对症的草药,自然指的是不翼而飞的十二叶青砂果。


两人心照不宣,王放在书案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纸,道:“秦夫人先写下脉案。”


罗敷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写了,一气呵成,王放扫了一遍,道:


“你既然觉得朕信任你,便要拿结果来说话。罗敷,朕不想跟你绕圈子,初霭的病情交给你朕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要手段,朕有的是。”


罗敷沉默片刻,道:“那么陛下尽可放心。”


她其实没有十成把握,但没有也要装作有,逼一逼自己向来是求生的办法。


王放撤去周身压力,初霭拉着她弄脏了的裙子嘟囔道:“阿姊,你看上去很紧张啊,云云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不会给阿姊添麻烦的……阿姊又不是小凌叔叔。”


她虽是地位尊荣无上、受尽宠爱的长公主,私下里言辞称呼却和别家的小女郎没什么两样。罗敷想起那日王放与方琼在房里的言谈举止,也是在平常年轻人中经常能看到的深厚情谊,没有一点架子,可是后来终究被他做的局破坏了。小公主一口一个哥哥,连看得顺眼的医官都可以迭声叫阿姊,她对这样的教育闻所未闻,不过就个人而言,比匈奴的皇室好太多了。


她还略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称苏桓为哥哥的,但这个词自她六岁起,就再也没用过。


罗敷唇边露出一个笑容,“小殿下还想要臣帮忙写字么?臣以后和凌御医会经常来的。”


初霭欢呼一声随即捂住嘴,从睫毛底下悄悄瞟王放的神情,罗敷看了忍俊不禁。她挺喜欢长的漂亮的孩子,漂亮可爱又活泼的孩子更是人人都会喜欢。


王放道:“今日就到这里,以后秦夫人会经常来流玉宫。望你记住今天给朕的承诺,虽然朕当时答应你开的诸多条件,在公主的病尚未根除之前,你不得离开太医院半步。”


罗敷心知他对她还算宽松,说没有一点感激是假的,当下俯身一躬,掀了帘子利落地跟守在外面的希音出殿。


她走后,王放才拿起那张存了两人字迹的云纹纸,仔细端详一番。


他凝视着正中央几个字,明润的黑眸倏然滑过一丝笑意。


初霭爬上绣墩,撑着他的手臂蹭到胸前,歪着头看那两行小楷。


“写的是什么呀?字都是看得懂的,连起来就不懂了。”


王放拂去孩子散落的额发,又看了几眼。日光正好,洒照在秀丽的小字上,淡淡的墨香漂浮在空中。


“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他缓缓念出那句话,嗓音低醇如酒。


初霭欢喜道:“云云想起来了,哥哥以前说给我起名字就用的这一句诗啊,可是它什么意思?……再念一遍行不,哥哥声音好好听哦。”


白昼渐短,罗敷待在宫中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她接手了长公主的脉案,常常和凌御医一起上下值,两人的共同话题一下子多了许多,以前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由刘可柔倒豆子似的给她灌下去,她恨不得耳朵不好使,这些东西哪里是知道越多越本事的?


昭懿长公主盛初霭出生在明光元年的春天,那时今上御极才满一月,先帝去世两月。公主是遗腹子,不是今上的同胞妹妹,而是先帝的元皇后所出。元氏五年来一蹶不振,今上倒极宠这个幼妹,从她出生起一直亲自纡尊降贵地养着,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元皇后怀她时长青宫遭变,生产时不光自己晏了驾,孩子也先天不足,只得拿药暂且镇着,以待后天根除。


宫闱中的事都不可深想,自古御医多薄命,罗敷可不愿意重蹈那些倒霉医官的覆辙。


带孩子是个体力活,罗敷熬了又一个月。太医院蒙了今上杖责,蹦跶欢快的一小撮人静气凝神,专心准备医士这个月的考评。


她虽然成为公认的陛下私人,但作为名义上的左院判,在这次考评中是主要的评卷官之一。医生每年分四季考试,这次正是逢三年的大考,太医院的医学生和医士一共七十人,无一例外都要参加,差遣至各府州县的人员纷纷乘着最后一趟秋风赶往洛阳。


洛阳的秋天冷的快,衣服一件件加上去,她每三天进一次流玉宫都要拉紧外袍,最后连斗篷都不想脱了。小公主拉着她东跑西跑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刘可柔负责拿些小玩意吸引她注意力,罗敷就负责逮到机会把她全身上下翻一遍做检查。


在挥汗如雨的两个时辰后,罗敷走路都不稳了,刘可柔也好不到哪去。今日小祖宗把药当着他们的面倒在了一个窄腰梅瓶里,然后又站在博古架上用瓶子撞珠帘听乒乒乓乓的声音,当然结果是瓶子一个不稳砸的粉碎,费了半月心血的药也当了花肥铺地。


下台阶时宫女没有跟来,刘可柔气喘吁吁地道:“秦夫人,司院判请你出宫后到官署商量考评的事。”


罗敷道:“这些考评的事,以往是怎么弄的?”


刘可柔知晓她绝对是怕事多,轻松道:“其实也不怎么费心,只是累些罢了,卷子早在两个月前就经由礼部之手出好,院使、院判评级,御医和吏目从旁协助,和往年没什么不一样。就是题量多,也难些,因为此次要直接擢御医出来。秦夫人不知道卷子弄好了?”


罗敷尴尬道:“说来惭愧,我自蒙陛下的恩惠做了这个院判,消息却是最闭塞的一个,要不是有你在,真是两眼一抹黑撞墙上去了。”


刘可柔想了想,斟酌地说:“秦夫人,依下官看消息倒是其次,大人懂得遇事如何处理才是最重要的。大人是院判,无需跟我等客气。”


这是在委婉地责怪她对太医院里的事务不大上心,罗敷道:“凌大人说的很对,只是我一直……”


刘可柔笑道:“秦夫人对会儿道司大人房里去可别再这样,大人不把下官当外人,是因私交,别人谈的却都是明里的公事。大人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便更要拿出点气势来,否则以后您想推掉些不必要的事情都没有机会了。”


罗敷被他和颜悦色地说了一通,问道:“刘可柔,你和袁大人是师生吧?”


刘可柔走在她前面,步子停了一瞬,“秦夫人可是认为是袁大人让我提点您的?”


罗敷笼着披风没有回答。


“袁大人若有此意也不会说出来,是下官本人一向胆大妄为。不过下官还是医丁的时候,曾做下许多荒唐事,全赖院使解围。”


罗敷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家世,身边无关自己的内容,她都从不会主动打听,是个十分自私又冷漠的性子,也不知怎么养成的。


“你家里的长辈可是和袁大人交情匪浅?这个年纪做到御医不常见,而且我看其他四位御医的地位都不如你重要。”


刘可柔叹了口气:“秦夫人,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要是实在忍不住,等出了宫再问行么?”


出宫门的这条路罗敷记得熟了,两人走得很慢,她是真不愿意一个人去见司严。身为一个掌握别人软肋、又无根基的新人,她不得不处处小心,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太医院的大门近在眼前,仆从在走廊里接下斗篷和药箱,罗敷快速到自己房里喝了杯茶压惊,还没缓到一半,从隔壁出来的吏目就在门外催促她过去。


右院判司严坐在藤椅上,南厅的两间房,属他最节俭,陈设几乎和御医们的相同,连茶水也是平民喝得起的。


罗敷想着刘可柔的话,一挨到凳子就抢先道:“司大人,我年轻见识浅,以前均未接触过考评,这次还要依靠前辈们的指导,大人千万莫要……”


“秦夫人,我想你是误会了。”司严啜了口茶,仍是一副寡淡的神情,“我今日无意与你谈考评之事。”


罗敷一个激灵,她被刘可柔这小子害死了……他到底是猜测右院判要谈考评事宜,还是有意骗她来的?


司严嘴角微抿,凉凉的目光自她面上掠过,放下书卷道:“秦夫人难道不知我要和你说什么?”


罗敷调整了一下姿势,闲闲道:“我还真想不出司大人有什么事必需和我汇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直打鼓,不论左右之别,司严和她同品级,她不到万不得已是抛不出这句话的。


对方明显不适地皱了皱眉,语气未变:“秦夫人年纪轻,就不明白我等太医院老人的苦衷啊。我今日请大人来,是奉方公子之命,纵然我知晓大人一万个不愿见我,也不得不依命而行。”


罗敷怔住,她有好一段时日没有听过方家的消息了,方琼这个时候叫她来干嘛?惠民药局里方氏出资养着的医师们发挥作用,让她很是省心,不应该是这方面的问题,那就是她唯一牵扯到方氏和司严的、最不想回顾的事了。


司严道:“秦夫人,如今我二人皆在太医院,我不能要求你将以往都忘记,但大人做了两月的院判,也应摸出些门道来。方氏除爵后清算家产,有南迁栎州之意,然惠民药局这个生意方家并不准备放手。我这个药局大使不能得公子青眼,便要靠你这个顶梁柱了。”


“大人何意?”她警惕地问道。


司严眉梢一动,“秦夫人可知方公子向陛下要了些太医院的人南下?近则今冬,远则明年春天,秦夫人就在名单里。”


罗敷是真懵了,方琼突然来这一手,他难道不清楚王放的心思?王放会让她——戴罪立功的闲散院判离开京城?还是他认为王放亏欠方氏良多,丝毫不在意向官署要人的举动?听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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